父亲已到了花甲之年,弯腰驮背,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风采,连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好像一阵大风便可把我的老父亲刮走似的。
我读小学、中学时,父亲与母亲一起在家务农,他背起了一片天。长江中下游,种的是水稻和棉花。家里的秋收时节,父亲便整日在外忙碌。棉花喷农药,水稻干涸需要放水,都是父亲在做,母亲偶尔帮忙。父亲总是心疼母亲,让她回家歇息,说外面的事情是男人的,女人只需在家忙家务。男人是家的顶梁柱,就应该撑起家的责任。每每看见父亲去野外,我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可是,怎么也跟不上他的脚步,每次都落一大截。看着他,挺直的脊背,肩头扛着锄头,脚下像是踩了风一般。有时,劳作休息的空隙,父亲会拿出自己制作的旱烟,“吧唧吧唧”地抽上两口,然后,又把火熄灭,把烟斗放在锄头的脑壳上敲敲,烟灰洒落一地,随着风飞上天又归于平静。
高中时,报名那天,父亲用他厚实的肩膀扛起我的被子,被子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像一根针,小而轻松。找到我所在的班级,看见班主任,他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摸出“庐山”牌的香烟,双手递给老师。老师摆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不抽烟。我瞅了瞅父亲。他尴尬的“嘿嘿”的干笑了两声,又把香烟放回口袋。他对班主任说:老师,俺家娃上课不认真,还希望老师帮我好好的教训教训。我瞪了一眼他,嘴里嘀咕了句:不听话,他能奈我何?父亲转身扛着我的被子往宿舍楼走,我依然是跟在他身后,好像这辈子,我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上楼梯的时候,我三步并两步跨上去。而父亲早已不见踪影,我喊:父亲,父亲。他那浑厚而又有磁性的声音穿过墙壁传到我耳朵里。等我站到宿舍门口时,他已经铺好了床单,我定定的看着他并竖起大拇指说:父亲,您老神速啊!他又是“嘿嘿”的笑了两声。在我眼中,父亲是那么的干练。不管是什么事,他都是比别人早想到一步,他一直是我眼中的英雄,那座永远伫立的大山。
昨日,回到家中。看见我的老父亲不在家,便询问母亲。母亲说:庄稼地里还有一小袋棉花,你爸便要自己去捡,我也劝不动。听后,我飞快的跑向庄稼地,看见老父亲正蹲在地上拾掇已经枯烂的棉花。我喊了句:爸爸,您上来,我把剩下的捡完。父亲说:妞儿,你回家了。哦,不用了,我已经捡完了。走,咱们回家。我拿过父亲手上的麻布袋背在身上。父亲一把夺过说:妞儿,不用你拿,爸爸还能拿得动。你刚回家,一定很累吧,累就不要来这了。我拗不过父亲。他扛着一小袋棉花,在瑟瑟的秋风中慢慢的前行。袋子把他佝偻的脊背压得更弯了,微风吹起他头上缕缕白发。一双破旧的牛筋鞋,在崭新的马路上显得格格不入,与地面摩擦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这次,我依然走在他身后。这次,我只想在他身后,看着他慢慢的前行。
我们的老父亲,比我们想象中更苍老。经过岁月无情的洗礼,没有当年的英姿飒爽,没有了玉树临风的容貌。但是,他依然是我们心里的那座大山,依然深深的印在我们的心里,是我们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