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林觉民先生《与妻书》

意洞林先生如晤:

        呜呼!竟不能放一声哭啼,尔后无人拾得妾心如散,泪雨一二凝噎。黄花岗君若泉下有知,料妾当叩以三四,夜宿嘶声。

      当闻年月日,君丧归葬,人鬼殊途。此生未得一面,生不能共居,死不临同穴。江水为竭,乃与君绝,而今江水绵绵,两岸青青相依,惟君与妾枯木殆尽,永不得生续。

        妾尝一死唤以魂梦相接,可得形影相随。将复以白绫束命,每滋于梁厅就绪,公婆哭啼跪拜,求予人间挽留。

        纸窗湿透,孝悌不能尽,儿孙不能养。上至老者下及幼儿,生未能待,死亦何哀?然遵君守义,鸣君威志,妾当终其所愿。

        “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念及六七年前唠唠叨叨,日夜颠倒思念成疾,然知君每出必以告,应之以耳。而今不克蒙其恩泽矣,天意难测,神明未佑,终弃妾身而殁,无人知妾衔哀孤苦零丁也。

        幼儿尚在怀中,男女犹未知。血肉方未成形,母子就食江南,孑孓一身明月两相应。房屋窄小,鸡栖息于厅,有疏梅漏影,未尝良人蹑步而至。

      妾身苍白,罹难寡身,死生枉然。手无缚鸡之力,笔无慷慨激昂之义,小女子家国情怀,恐未能托君言大志践大义!呜呼哀哉!夫妻言有穷尽而情不可终,朝闻旦夕之福祸,妾之悲殁于讨伐,乞能久长长存乎?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天下谋永福而视死忽如归,捍卫国家民族大义而赴汤蹈火终不可弃。

      九死而难有一生,忠孝节义难两全。每呼疾走他乡,劝妾身儿女情长终是小事。虽聊表情怀,终不能遏其落泪之实!

      方谈及鬼神感应之说,若有实证为例,虽胆小孱弱,亦趋之以应。

      来日汝灵依依傍妾身两旁,念叨往事俱浮沉,切莫因惧脸色异变而未作声一二。方顾及夫妻之间低低切切,月影疏骤,莫一回头便不作辞别,枉顾妾一生死生相随。

      相守以死,离散未能谋一合,歌者励以破镜重圆之说。此信中举笔快意,破镜永无逢圆之时。痴情万千,然崩分离析,故土难定。君不能奢小家之情,妾亦不能怨慷慨赴义。

        家道中落,贫如洗。岁三寒而无友,早晚勤作息。依新五岁,腹中儿尚未出世。妾当全力以赴,嘱以其亡父之志,栓其孝悌忠义之道,抚养至成人!

      逢节祭以花果,犹念。尚飨,以佑妾儿平安。

                                                          意映手书

                                            辛未某月某夜恸哭

《与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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