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阳光暖暖地撒在身上,蔚蓝的天空一片澄净。
此时的故乡定是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金灿灿的稻子笑弯了腰,毛茸茸的板栗咧开了嘴,甜脆脆的枣子羞红了脸,黄橙橙的橘子晃荡着秋千......
此时是父母最忙碌的时候,也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少时家里穷,商店里昂贵的零食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奢望。而各种各样纯天然、无污染的有机水果,大大满足了我的味蕾。
不过,所有水果中我最喜欢的是板栗。因为板栗有各种吃法,生吃、炒着吃、煮着吃、烤着吃,还有板栗炖鸡,既营养又美味。
而最主要的是因为,板栗里面有属于爷爷的味道和回忆。那时候老屋后的山上种满了板栗树,不过不同的片区有不同的主人。
爷爷有三棵板栗树,据说种了六十几年了。许是地理位置好,光照充足,土壤肥沃,这几棵板栗树长得枝繁叶茂,结出来的板栗又大又甜,拿到镇上去还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这几棵树也成了爷爷最心爱的宝贝。时不时就要去山上转转,除一下板栗树旁的杂草,再坐在树下抽上根旱烟。
村里的小伙伴们都知道爷爷的板栗好吃,总是怀揣着觊觎之心。八月份时,板栗还没完全成熟,就经常有人偷偷地去打板栗了。爷爷可心疼了,一大把年纪,还要每天往山上巡逻几次。
等我和哥哥长大一些,爷爷便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和哥哥没少与那些偷板栗的小伙伴打架。
到了九月初,毛茸茸的板栗球渐次裂开了口子,便有许多红红的板栗自然掉落到地上。这个时候,爷爷是准许大家去捡板栗的,只要不打树上的就行。
九月中下旬的时候,板栗差不多全熟了,终于可以打板栗了。一个天朗气清的周末,爷爷拿着各种工具带我们兄妹俩上了山。到了山上后,爷爷举着长竹竿轻轻一挥,大大小小的板栗球便簌簌地落下来。
我和哥哥一人戴着一个小草帽,手上戴着一副厚手套,跟随着滚落的板栗球四处跑起来,再捡到箩筐里。另一方面,还要提防其他小伙伴们过来抢,这可是用来卖钱的。
不大一多会两个箩筐都堆满了,哥哥忙去叫在田里忙活的爸爸过来挑板栗。爸爸挑着一对空箩筐过来时,爷爷还在那气喘吁吁地打个不停。爸爸怕爷爷累着,忙抢过了爷爷手里的竹竿。
爷爷见执拗不过,坐在远处的草丛中歇了一会后,又站起来和我们一块捡起板栗来。因为有三棵大树,我们足足在山上忙活了一天才回家。
爷爷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后没少挨奶奶的责备,说他一大把年纪要是在山上摔着了怎么办?爷爷忙用脏手捂住奶奶的嘴,让她别说晦气话,这板栗树可是他亲自种的,一定会保佑他的。
当晚,我们一家人便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板栗炖鸡,一年难得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不过我只喜欢吃板栗肉,软软的、酥酥的,咬下去满嘴留香。
第二天,爸爸叫堂叔开了个拖拉机把板栗运到集市上卖。一上午便一抢而空,净赚四百块,在90年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爷爷接过钱后高兴得乐开了花。他对我们兄妹说,这个钱我先存下来,看你们以后谁有出息考上大学,我就把它给你们当学费。
到了来年,爷爷却不幸患上了腿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再也不能爬山了。那以后他便把照料板栗树的事情交给了我爸。不过到了收获季节,我和哥哥还是照样会去山上帮忙捡板栗。
我五年级时,奶奶因病去世了。爷爷从此一个人郁郁寡欢,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
再后来我上中学了,便很少去那座山上玩了。奇怪的是,那几棵树每年结的板栗越来越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和爷爷一样岁数大了,没有那么强的生命力了。
我高二那年,有个冒失鬼清明扫墓时,没注意将草丛里的火星踩灭,竟然引发了山火。山火绵延,把旁边那片板栗林都烧了,爷爷那三棵板栗树也未能幸免于难。等山火扑灭时,那几棵树已烧成炭了。
爷爷得知这个消息后,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可是陪着他一起长大、一起老去的树啊!
后来爷爷的四个孙子辈,只有我一人考上了大学。去上大学的当天,爷爷颤巍巍地将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给了我。里面是他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一共有两千块,其中有一部分是卖板栗赚的钱。
爷爷叫我好好念书,做一个有出息的人。我泪眼婆娑地看着爷爷,叫他好好保重身体,然后坐上了前往昆明的火车。不曾想,与爷爷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大一寒假那年回家时,爷爷已有点认不出我来了,令我很是心痛。我本想在家多照顾他几天,可是假期一眨眼就结束了。
没想到开学后不久,就收到了爷爷去世的噩耗。昆明到衡阳坐火车要30多个小时,爸妈担心来回赶会耽误我的学习,便叫我不要回去。我很想送爷爷一程,可最终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建议。
我对爷爷终归是亏欠与不孝的,难怪这么多年爷爷都很少托梦于我。不过就在几日前,我竟然梦到爷爷了。
我梦见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爷爷带着我和哥哥在山上打板栗。板栗树下的爷爷一脸的慈祥和欢喜,就像一个老顽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