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稍稍的夹了点雨丝儿,我轻轻地打开尘封已久的木箱,把那件褪色了的,泛着丝丝霉味的旗袍拿出,颤抖地捧在手上。旗袍那绣着的白梅仍朵朵簇在枝头,仍是那么鲜活,只是我已老去罢了。 撑着那把从断桥携回的油纸伞,又一次站在分别的木桐树下,等你。
木桐仍那么茂盛,嫩绿的叶子被雨清洗过,此刻的它是那么亮,那么绿,绿的好像瞬间就把你满心眼里都染上似的。那清新的绿啊!你若来,定也能感受得到。今年的春,似乎来得早些,葱郁的枝头上早已开满了细小的百花,没有一丝的喧嚣,它们静静的,静静的像在等待着谁。
你知道吗?昨夜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雨,可惜是黑夜,瞧不见你曾说过的那云朵后的彩虹桥。山坡上你我踩出的那小径上散落的全是木桐零碎的花瓣,那花瓣上染着惹人厌的黄泥,那苍白的脸上仍悬挂着一滴滴泪水。那冰凉的泪是不舍,是惶恐,还是别的,我不知道,在远方的你知晓么?你是否记得每次我微红的眼眶时,你总是会一本正经地道:“昨夜,你一定哭过,海水打湿的眼眶,已经有了霉味。”那时我会破涕而笑,在木桐树下对你笑。
而今,过了多少个昨夜,木桐花开花落了多少年,可却没有人再问过我是否昨夜哭过。而我知晓,从你走后我没有再哭过,只是木桐夜夜在啜泣。
撑着油纸伞,望着山坡的景象,你一定不会知道,此刻的山坡全都开满了洁白的木桐花,它们是那么娇小,又那么坚毅地站在枝头。你一定会诧异这满山的木桐花。是啊!你走时只有唯一的一棵木桐开着花,为何而今却化为千千万万的木桐花。你一定不会知晓,我把对你的牵挂融入了木桐中,每当我想你一次,便深情的在泥土里埋下一粒木桐的种子,浇水,扶正,对它喃喃耳语,等它生根,发芽,长大。我无数次告诉自己,等那一棵棵木桐长大了,开花了,你便会回来。你若回来了,看到了那么多的木桐花,那么你该多么惊喜啊!
我以为你会回来,哪怕等待一生,我也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看到我为你种的木桐,看到它为你开满了整个春天。
不,你不会知道的,因为你不会来,永远不来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木桐花年年开放,像在等你,我也便陪它等着你了。
零落的木桐花散落了一地,我站在那棵离别的树下,望自己来时的小径,细小的路已被飘舞的桐花遮住了它的身影,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那一刻,我有些着急,万一恰巧你要是来了,看不见路,没有了方向,那么你该怎么办,难道又要错过么?但下一秒我却释然地笑了,你说如若你想来,那么路便在你心中。如若你不来,即便我把小径的落花全部清扫干净,一条清晰足迹的路在山坡静躺,等你来踏。而你,也不会来。
左手举着油纸伞,任由桐花静静的在伞上停驻,歇一歇它那颗为无数次等待而溃烂的心。右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年轮已老的树,那树上你当年刻的彼此的名字已渐渐模糊,甚至还有新的雕痕衬着两个新的名字附在上面。看到那些消失模糊了的痕迹,我没有悲伤,甚至我在为那树上新添的两个名字祝福着,不是么?满山的木桐没有等来我的幸福,但我希望能给他们幸福。希望他们能一直走下去。你说相爱的两个人一辈子就这么走着,多美,多美的一道风景哟!我知道如若你在,菩萨心肠的你也会同样的为他们祝福。可惜你不在,那么让我来为他们祝福吧!
这儿,你还记得么?那天下着微雨,吹着柔风,山坡的桐花在飞舞。第一次你牵着我的手带我到木桐树下,你激动地告诉我木桐的传说,你说木桐是深爱的花。它代表的是情窦初开,就像你和我。你说在桐花雨里相遇的恋人,就可以得到桐花雨的祝福,就永不分开。那时的我笑了,你也笑着。我们一直相信相遇在桐花雨下,那么此生便会一直相伴。直至今日,我仍相信我们会得到桐花雨的祝福,虽然你走了,你从未来过,但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开,你一直在我左右。
木桐花依旧在演择着那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有的在与风跳着华尔兹,沉醉在柔和的舞姿里;有的在枝头静静地绽放,想把自己最美的姿态展现在恋人面前;还有的打着朵儿,在听风轻柔的歌唱。千百种姿态在山坡上呈现着。等着人去观赏。可惜,你却不来。
桐花在静静绽放,凋谢的凋谢,烂漫的烂漫,彼此之间皆是一刹那的欢愉。看着那飞舞着的花,美丽的舞姿在空中划着弧线,幸福的笑声如闪电般传到天际。最后欢愉过后,便从空中狠狠跌落下来,没有呻吟,没有痛恨,更没有挽留。只是洁白的腮边滚落了几滴温热的泪。看花便想到了自己,这幅场景或许便是一个女人一生真实的写照。发芽,成长、开花、凋谢、枯萎不过是如此罢了!一度花季,一个轮回,只是为了在最美的时光遇见你。
美丽的桐花仍在凋谢,可否有人告诉过你?那条铺满白花的小径是我特意为你留的,我怕你忘了来时的路。而今,我要走了,从你的生命中如树上我们的名字一样,消失、不见。你不会知道,旗袍已经老旧,油纸伞已经破旧,而我的容颜已老去。我要走了,完完全全地忘了你,然后把生命最后的时光留给我自己,一定要去你给我说的地方去看看,看看那里的天是否如你说的蓝,看看那外面的世界是否像你说的那般精彩。看看那里是因为什么挽留了你。
你一直说我如白梅,哪怕最艰苦,最寒冷的冬天都压不倒我傲放的花瓣。你说我是那么顽强,哪怕没有凤蝶的陪伴,我也可以开得艳美。可是你不知道白梅之所以开得那么傲骨,那是因为有凤蝶的陪伴,它的心是暖如火焰般的。而当凤蝶离去时,它的心是冰凉的,从此它的世界只有冰雪和严冬。其实我多想变成一朵朵柔弱的紫丁香或含羞草,可以让你心痛、怜惜,可以在你怀里遮挡风雨。但我只想变成一株腊梅,在最寒冷的冬天为你绽放我生命中最美的那朵花。
听故人说你已知道我在等你,心中颇是不安。而我想告诉你,我不是在等你,我是在等桐花烂漫。
别再牵挂我了,我不等你了;
别再有愧于我了,我不等你了;
别再爱我了,我不再爱你了;
别了,木桐;别了,烂漫了一生、等待了一生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