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衢诗歌笔记(40)·徐海

徐海(1467一1540),字伯容,常山彤弓山人。弘治乙卯乡举,明年登榜进士,授高苑知县。丁忧,复除知无锡县,清严莅政,一邑大治。有魏国公徐俌勋戚怙宠强夺民田,海审实其情,为民伸理。巡抚都御史艾璞、知府曾大有为主其议,民冤得雪。已而擢应天府推官。正德二年,勋贵赂权珰刘瑾,复讼前田。覆勘官奉瑾劾奏,遂逮三人俱系刑部狱逾年。璞发琼州为民,海与曾俱夺职放归田里。瑾诛,起为南京刑部主事,升广西佥事,调贵州。香炉山夷叛据险绝,时肆劫掠,官军败衄。海领兵设谋征剿平之,钦赏白金五锭,采缎一表里。升四川参议,仵当道,投劾而归。海虽侃侃建大节,而实和易坦直,不设城府,故人皆敬而亲之,不数数于诗文,而每有所掞著,清丽典雅,如其为人。父白,处士,字士素,晚自号素翁,崇义尚德,乡间钦仰。次子琦,隆安知县。

《狱中次艾待御韵》

铃索周遭响犴墙,孤臣愁杀夜偏长。御楼昨进严更手,几个飞筹入建章。

《别艾公出狱次曾公韵》

愁出南冠泣楚囚,萍踪何幸托名流。天恩浩荡优耆德,此地还看是胜游。

(曾公指曾大有。《徐氏家谱》为曾忆)

《游黄冈山》

峰头曾拟一超然,失脚谁知堕俗缘。台省郊原同雨露,江湖廊庙合风烟。衣传乙地真怀子,袖拂层霄共作仙。莫道孤根沦越楚,也擎南壁半青天。

抱石按:邑人詹山有《游黄冈和徐参议韵》诗,一并录之。诗云:“抱一山人早悟禅,樊笼无计脱尘缘。阿谁卓锡开青嶂,此日携壶破紫烟。地胜草蔬皆药石,云低鸡犬亦神仙。竹床信宿诗魂冷,身世浑忘在半天。”

《端阳过晃州驿书怀二首》

楚天已入大西头,吴客浑如醉里游。佳节忽惊蒲艾老,故园空负竹松幽。黄鹂共对鸣深树,白鹤孤骞下远洲。落日杳然迷所向,斗躔何处是皇州。

飘零一骑入天涯,短发风吹只自嗟。野蔓繁丝阴过木,乱丛新叶艳于花。不堪驿树晨啼鴂,更厌邻墙画聒蛙。忽忆家山今万里,暗消魂处日西斜。

《清浪分司见石榴花有感用张合谿韵书于镇远司》

百粤三苗也自同,榴花不减昔时红。侧身恋恋惟胆极,搔鬓嗟差渐怯风。辅翊朝廷须宿老,控持疆场仗英雄。图南六月休相笑,愿借天池一暂容。

《闺情寄吴宪副六首》

庭馆东风燕子时,闷怀慵撚丽春枝。海棠魂断应怜我,杨柳眉颦却为谁。鬓乱绿云羞晓镜,泪含红豆滴残棊。日长恐漏春消息,绣幙珠帘匝地垂。

豆蔻含芳别有春,丁香结恨岂无因。争夸完璧终归赵,不解吹箫枉姓秦。交颈绣成浑欲罢,断头香冷暗生嗔。蛮腰转觉娇无力,不见当年解佩人。

漫煮先春小凤团,空阶闲步珮珊珊。绿肥草径悲春老,红瘦花枝惜雨干。三月游丝牵别恨,五更残梦却孤寒。檀郎一去归无定,璧醉珠沉也不难。

梦里相如没处寻,薄情忘却白头吟。搏香弄粉当年事,对月临风此夜心。云雨排场空寂寂,鳞鸿消息竟沉沉。绿鬟撩乱无心整,更有闲情理素琴。

风击簷铃唤梦醒,几回错认马蹄声。红消粉地春愁满,绿遍苔痕夜雨生。破镜有缘还会合,倚栏无语独含情。自惭不及东归燕,也系红丝过玉京。

宝镜埋尘久不窥,藁砧回首隔云泥。涛笺有意题新恨,香水无心浴小溪。滴碎愁肠秋夜雨,惊回好梦午时鸡。败荷衰极斜阳路,徙倚粧楼望欲迷。

《滥泥山曲和葛郡伯见投之作》

春泥已盘盘,更有滥泥山。我从山上来,请歌行路难。山从蜀道走桂岭,隔阅南中横作屏。泉飞迸山不及溪,滛泳瀄汩成滥泥。星海艳翻难着脚,泞抱溜决崖高低。崖门石高云作梯,欲上不上愁攀跻。前忧攀跻后虞堕,左挽右推行顿挫。怪獸舚舕怪禽嘷,纔气腥风掠面过。平生倚道甚坦夷,缩武吐舌临危机。危机竟日不自保,喘息競属神魂飞。我行勉强已自可,回望后来怕杀我。

《和行路难》

贵州东西山如麻,排云插地飞镆鎁。我向此中不停脚,轻行一一劘虎牙。羊肠诘曲掛绝嶂,十步一回百折上。走穿石林石礧砢,铁鑿马蹄迸飞火。上山引,下山跼,汲縆双挽仍力争。枯木危栗遥凝躅,千山万山行未还。一为虚名奔走杀。啼猿来宿八盘山,溪江波声幽。月出溪树下,猿鸣山树头。一声露下零,再声风含悽。三声月掩光,元云暗萋萋。木叶满庭撩乱舞,孤灯床头泪泼雨。不眠起看银河低,四邻啁啁闻曙鸡。鸡鸣稳晓门寥寂,日高开门看过客。生来在家不离门,猿啼自啼渠不闻。

《赠牛庸庵贵州都督致政归杭》

公昔提兵活常民,雄姿爽气凌秋云。金鞭微鸣震寥廓,豺狼来迹无纎尘。我时追蹑白龙行,为公呼酒排冰厅。樽爼论文尔汝空,挽夜一笑千山青。二十年来我落魄,公游天南复天北。太常勋名勒景钟,不嫌贱子留残墨。去年牂牁恢庙谟,蛮烟净徹悬冰壶。休军细数六花阵,对客间横五岳图。功成报命将安酬,琴书作伴乌江游。白日云归山石洞,清风月满黔阳楼。连山襁负何为者,道傍挽公公跋马。凄凄感感动地呼,万纸千绡不堪灑。狮騘东首欲安归,梅花插徧孤山隈。一朝玉节九天下,纶音珎重公宁回。君不见汾阳角巾私第日,俸诏单车慨然出。又不见伏汲矍铄示不难,至今铜柱高于山。

《迎春日寄同署郎》

锦幔霓旌压彩霞,千街儿女競东华。西台有客锄元圃,太极园中看百花。画鹤冲霄志气欲何如,回首杨州事已非。郊岛岂耽风骨异,由来遐算属清癯。

《书贵宁分司》

回望收云后,孤城落照时。停车目方眩,入座山为移。蜀道诚修阴,太行多崄巇。颇疑立风磴,已觉穷天涯。忝领一官职,敢辞万里驰。泥途怀久辱,渐负费沉思。勋业宏心树,太平何以基。松栢愿深护,榛荆莫渐滋。昔人岂难及,治养先自治。

《赠潘生玺》

金鸟照大川,片片鱼可数。中有扬鬐者,意欲为风雨。

《题鹡鸰图》

汉谣一斗粟,唐蹀禁门血。何如原上禽,相从败荷叶。

《题画四首》

朱絃久掩尘,取弄发清音。和者已绝响,高枝语珍禽。

秦人务近攻,汉武勤远略。所得不偿失,谁谓最高着。

圣人久已殁,垂训良在此。口焉而不心,糟粕徒为尔。

丹青者谁子,笔端具鑪铜。浓淡顶刻间,万象归春融。

《素翁公曹夫人曹氏香木碑诗有跋》

世人重心香,千金买香器。彛鼎逶迤布篆气,奈何余烬落为秽。博山亦有炉,腾烟病弛去。金貌铜鸭搃粗俗,荐之几案浑无趣。南昌张氏真巧师,琢削为我呈新制。知我衰老倦焚修,宁若掛香日一炷。下设龟趺曵绿毛,上载穹碑孝女记。抚碑字迹半模糊,碑阴尚有中郎谜。龟喉咽息已不食,龟口吐纳生气气。清客琴书爼豆前,春风满座称灵异。可观可玩可嗟叹,魏武杨修方闘智。我本入山筑母坟,母与孝女适同讳。母空有子坟无碑,对此不觉先流涕。谢师兰桂揔休燃,梅臭薰心更酸鼻。师言何必重悲嗟,捻土浇浆原有意。旋复加火奠坟前,不厌碑头频启闭。恍疑穷谷放梅花,幽感芳魂暗香至。

海年十六,母曹氏夫人谢世,奉父命薄葬于此。忝官以来,奔走南北,尚翼乘便,得伸报本,奈何运数阳九,竟失推恩之望。虽历升方面,将何为哉?荒陇一向未曾培筑,顾今已老,二妻亦亡,不容复待,故皇皇扶病督工,苟了心事,适有江右木博士张子宽赠我木碑,谓可然点掛香,规制甚巧,视之乃曹孝女碑也,不幸我母与孝女姓字适同,益增感怆,既作诗以谢子宽,复书于壁,以识岁月云。嘉靖十二年八月中秋后一日

《过邵家巷有怀履成我前辈》

谁家巷陌石桥垠,乃是甘棠世泽分。春霁鹭山云有态,风和龙洞水生纹。(巷口金川源出白龙洞)应知书塾花前闢,还喜丝桐竹下闻。果是翁卿贻训肃,乌衣雅尚自超群。

《百灵古祠庭内山茶联句诗二首有跋》

春雨连朝阴踏青(子西),老天今日为开晴(伯容)。危楼空翠供清兴(伯容),满座斯文敞夙情(廷镇)。燕语似留公子驾(廷镇),鹰啼漫促野人耕(节之)。兰亭感慨今犹昔(节之),醉把新诗仔细评(子西)。祠下山茶植者谁(伯容),阅人几度盛和衰(子西)。回头旧事真成梦(子西),满眼新花又作堆(廷镇)。今日开樽须潦倒(廷镇),惜春连袂共徘徊(节之)。何人会得天公意(节之),一树参天一树摧(伯容)。

暮春每欲眺游,何阴雨边朝弗遂也。偶幸开霁,山径犹泞,惧阴晴莫测,即拉二难公暨乃侄节之上舍偕行野際、步百灵、探古祠、登巨阁,徘徊周览,尘襟尽沥,祠内山茶一树,大几连抱,花时特丽,诚胜地奇观也,一干挺拔竦一干摧折枯朽,顿令加感。呜呼!人生几何以数百年之深,更得援犹荣瘅,若此况于他耶,遂联赓以识。

《挽廷建弟》

祥柯鸰集自千千,京国由来羡逊绵。樊楚存亡原不定,彭殇修短更谁怜。可堪刘氏求铭计,好结苏仙未了缘。已有高名留万古,西风悽惨白杨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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