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说起,过年没意思。不知道是年味变淡了,还是我们的感觉变淡了。
不管是年味变了,还是感觉变了,一提起过年,都会心驰神往地想起过年发生的那些有意思的事。而这些事,往往都发生在童年。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童年在九十年代。那时候的西南农村,并不富裕,生活不温不饱,很多人家节衣缩食,就为能体体面面过个年。“小孩盼过年,大人愁腊月。”这说的是真的。
年三十那天,在我们那个小山沟的清晨,首先是大小寺庙传来的鞭炮声,从山里响到山外。鞭炮的声音在小孩听起来,像糖果一样甜蜜,像夏天的冰一样凉爽,像冬天的火一样火热,使人兴奋,使人紧张。唯恐日子化得快了。
鞭炮声音落下,歌声响了起来。
“恭喜呀恭喜
发呀发大财
好运当头
坏运呀永离开…”
这首歌只在过年钻出来,过完年就销声匿迹了,成了一首年歌。我们村只有两个二流子有收录机,一个住东南,一个住西北。每年春节,他们就承包了整个村子放乐的工作,全村都指望着他们。他们把音量开到最大,确保能够让每个聋子听见。如今那两个二流子,变成了两个老光棍。但那收录机似乎从来没坏过,逢了过年就会响起,年年都是那些恭喜呀发财呀,全村人早就跟着学会了唱那些歌。
虽然是过年,但对于我们孩子来说,还有一个痛苦的早上,要在煎熬中度过——放牛。放牛在平常本是一件乐事。平日里放牛,都喜欢把牛赶至深山,仿佛朝圣,离家越远,内心越虔诚。而三十这天,放牛娃们都心猿意马,在自家房前屋后打着转儿,等待大人“回来”的赦令。
年三十的午饭,在我们那一方,是春节里看得最重的一顿饭。不知道从哪辈祖宗起,留下了一个习俗,以鞭炮为信号,比谁家的午饭早。
临近少午,鞭炮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这种争先恐后的比赛,在没有裁判的情况下,历经多年,愈演愈烈。到了现在,我们那里,过年都不再吃早饭,起床就开始做午饭。至于北方人说的年夜饭,热热剩菜剩饭,反而显得草草了事。
午饭后,开始洗头。洗头是件大事,平日里一个月不见得洗一回。你可以理解成不爱干净,也可以认为缺水。总之,我就是一个月不见得洗回头。
然后穿新衣服,穿新衣服是对过年最起码的尊重。平日里我穿哥哥的,哥哥穿父亲的,父亲穿…还是父亲的。只有过年才穿新衣服,这是我们童年最基本的常识。所以,年后的半年中,集市上都看不见卖衣服的人。
然后领压岁钱,钱不多,五分都领过。压岁钱必须尽快花掉,因为父母可能会在还没捂热的时候,索回去帮忙“保管”。花了就花了,过年的父母比亲戚还要客气,顶多说你“狗窝里藏不住热糍粑”。
所以,三五玩伴,去寺庙,去小卖铺,买爆竹,买手枪。还有一个地方每年都去,铁索桥。铁索桥在我童年的地位,不亚于首都北京。虽然只是一座桥,但它不是一般的桥,它是一座可以左右摇晃的桥。桥离家只有几里地,平日里不顺路,去不到那里,只有过年能去。
除夕夜,一家人围在一起烤火,守岁。火烧得旺旺的,烤肥火,顾名思义,一年到头红红火火。但很少吃饱喝足的人,突然吃饱喝足,哪经受得住那样烤。不出一个时辰,都瞌睡出来,意兴阑珊地回屋睡了。
其中有一个年,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困难得出奇。一家四口,过年嫌丢人,偷偷炖了一副猪大肠。饭后出去玩,父母一再叮嘱,别人问起吃的啥,一定不要说吃的肥肠,说鸡鸭鱼…。
现在想想过去的那些“年”,有点心酸。也有点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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