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小王在她的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没有配图,但是简单的一句文字,已经能够体现出她现在低落的心情,她说:“真的是够够的了。”
处于对朋友的关心,我试探着问她:“你怎么了?”
她回复得很慢,但是只有两个字:“没事。”她是一个不爱倾诉的人,总是以为什么事情都自己能扛得住,可是这次,她在过了大概五分钟后,给我又发来一条信息:“今天方便见个面,聊聊天吗?”
下午见到她时,她表情虽然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伪装,穿着英挺的职业装,可是原本飒爽的短发里,却已经是带着一丝不修边幅的凌乱,从乱发中冒出丝丝白发,阐述着许久不见的她,最近的状态并不好, 下巴一圈的淡青色和冒出的痘痘告诉我,她最近内分泌也失调好严重。
我们叫了两杯咖啡,她局促的坐在我的对面,双手握着杯子,杯子里热气腾腾的咖啡氤氲着她终于放下面具的脸庞,很难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士联想在一起。
我们都没有吱声,我就是静静的看着她,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后来,她终于红了眼睛,抬起头却是笑着说:“你有没有因为等厕所肚子疼到不敢动的时候?”我愕然,人有三急,这很正常吧?
我摇摇头,她笑了,很苦的那种,然后说:“我现在几乎每天早上都会上演一次这样的情况。”
她开始和我讲述她的事情。
她现在是和别人合厨在一起住的,一个面积150多平的房子,被房屋托管公司分成了五个房间,她和她男朋友住的是最大的,客厅隔断出来的一个大间,说真的,这个大间,承载着他们共患难的日子。可是,就是这个地方,从最开始的7个人,到现在的十个人,让卫生间成了每天最繁忙最抢手的地方,也成了她的噩梦。
去年因为情绪和身体问题没能上班的她,并不感到苦恼, 因为她可以晚起,那时候家里静悄悄的,已经没有别人在了,只是偶尔晚上会等别人,她也能忍,毕竟睡得晚,总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再去卫生间刷碗,对,没看错,是刷碗,因为厨房和餐厅被托管公司合在一起租了出去,她和男朋友做饭只能是在卫生间的洗手盆里洗菜,刷碗,因为来回折腾有的时候要好几趟,经常是锅刷好了,菜还没洗,别人就进去 了,然后她就只能等。晚上吃完饭,如果晚一点,那她就别想刷碗了,因为室友们已经开始洗漱了,她只能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刷碗,因为这个时间会打扰别人睡觉,她还和距离卫生间很近的室友吵过架。后来,干脆她就放在筐子里,休息的时候再一个人静悄悄的干活。
她就这样将就着过了一年,失眠,昼夜颠倒的生活后,2020年初,经历一番疫情的折磨, 和男朋友昼夜相对之后,看着自己发胖的身体和蜡黄的脸色,以及她日渐衰惫的自尊心,更多的是,她想要回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她终于决定上班了。可是,这时才发现,问题也来了。
男朋友是上早班的,每天早上七点起来就洗漱出门 了,有的时候,早上起来都不洗漱,直接就穿好衣服就走了。而她的上班时间是九点,她有时候七点起来,可是排到七点半,都用不上卫生间。她没法上厕所,肚子疼的不敢动,就坐在沙发上,竖起耳朵听卫生间里的人出来,有的时候,是里面的人才出来,隔壁的离卫生间近的室友已经进去了, 她只能一直等,不能动,不能喝水,不能洗漱,只能刷手机转移注意力,直到走廊安静了,别人上班了,她才能进去,在一片狼藉中赶紧洗漱,有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因为这样,她也改变了作息时间,很早就起来,可是她早,有人比她还早,她有的时候还是会等。再者,她洗漱完有的时候还不到七点,男朋友还没起床,她又不能做什么,就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者还是刷手机里的无用的资讯。等男 朋友走之后,她才能做别的事情,而一大早的生机勃勃,已经变成了慵懒懈怠。
如果说,顺利的时候还是可以忍受的,偏偏她是个肠胃不好的人,每次上厕所之前基本上都是很急的那种,经常蹲在走廊里眼巴眼望的等里面的人出来。
她不好意思的说,以前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忍不住的时候,就把包装盒里放上塑料袋,然后扔出去。可是后来,包装盒毕竟不敢坐,而且家里也不是每天都有包装盒,她就买了一个痰盂回来,只是备用。可是,她从来不想在她男朋友面前做那样的事情。她说,这是一种耻辱,第一次她被逼无奈在屋里解决的时候,自己都哭了。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今天早上,她终于肚子疼到忍不住了,在男朋友还没上班的时候,就坐在痰盂上。这对自尊心很强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阴影。她躲在书架后面,心中充满了愤恨,而她男朋友居然还在开玩笑,说要拍照,还问她拿没拿手纸,她说,那个时候,她的脸红得自己都能感觉到是涨红的。
对,我能感觉到她心中的耻辱感,一个自尊心很强,而且很注重自己形象的女人,就这样被自己的男人嘲笑了。男人不觉得什么,可是女人已经是很受伤。
她说,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这么大的年纪了,可以没房子,可是居然连租房子都不能租个只有两个人居住的整租房,是和那么多人在一起合租的,做饭在屋里,现在连如厕都成了问题,如果这一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她可以一直伪装这份耻辱没发生过,可是,现在,这却被他发现了。
她觉得,他是一个嘴巴很贱的人,有的时候,说话开玩笑分不清时候。那一刻,她只想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自己的女人保留一份尊严,但是他没有,他是大放厥词,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一件很羞辱的事情。后来,她和他说,她需要安慰的时候,他说,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这也让她接受不了,孩子,在她看来,都是无能的一个代名词,而自己,也是无能的人。
咖啡已经凉了,她的眼泪也终于通透 了,她说,这在别人看来是一件小事,可是在她内心,这是对自己一个无能的最大鞭挞,作为成年的女人,作为一个敏感的女人,作为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她真的是一点自尊心都没有了。
此时,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我真的也很难过。她不是一个不努力的人,她也试图改变过她的境况,可是由于遇人不淑,选业不妥,她蹉跎了太多的时光,现在的她,虽然是很爱她的男朋友,可是她的男朋友却不太懂她的性格。两个人,互补没达到那么的默契,比如,她需要安静的一个人学习,而他却希望有人陪着,在吵闹。
她说完这些话,抬起头,看着我说,:“对不起,和你说这么不齿的事情。”
我握住她的手:“这没什么不齿的,只是你现在生活的一个坎坷让你太过敏感,你给自己定的目标一直都没实现过,你心里的自卑心,觉得大家都是嘲笑你的,包括他,对吗?”
她点点头:“对,我很自卑,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因为我不知道我说什么,我以前很擅长于表达,现在却也说不出太多有逻辑的事情,生活被扰得一团糟。”
“不,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因为你还知道来找我,你还知道倾诉,你还知道,你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你还是那个会重新站起来的人。你看看你今天的装扮,你至少还知道穿着工整的西服,你还是希望展现给别人最完善的样子,不是吗?只要你还有这样的心态,你就一定会战胜自己内心自卑的那个自己。亲,所有的别人对你的想法,其实都是你给自己的标签,是你自己幻想的,他们有站在你的面前,指着你的鼻子和你说你有多么无能吗?没有。
家也同样是两个人的,为何不能住大房子就是你的错?你的失败难道和你身边的所有人对你的影响没关系吗?不是的,是你一直没认识到自己的能力,而错失一次次重新崛起的机会,你要敞开你的心胸,重新倾听自己内心那个在呐喊的声音。不信,你认真的听,你的真我在喊着“我要强大,我要自主”而不是“我是懦夫,我是不能再成功的”,对吗?”
她满目茫然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疑惑,我再次握上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听,你自己的心跳,是不是还是铿锵有力,她在渴望你的 确认,确认她的每一次跳动都是有意义的。”
她的眼睛终于闪烁了一下,嘴巴一撇 ,抱着我又哭了出来。
其实,她的经历,真不是什么大事,想想那些因为疾病而在床上无法自行生活的人呢?那她不也是幸福的吗?她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她还能有个宠她的人把她当成孩子,虽然她并不领情。我相信,每个人出生,都不是为了毫无意义的再离开,每一个阶段我们走过的路,都是记载着这一生里那些或者风和日丽,或者狂风暴雨的境遇,用那句话讲:“如果人生无奋斗,老年何来谈曾经。”
她跌了很大的跟头,但是却收获了难得的患难伉俪,相信一个一个的小不堪,也是为了让逆境一次次的提醒她,要独立,要觉醒,要奋斗。
所以,成年人,一个细节可能都会崩溃,但是你不要以为是他们内心的脆弱,而是,他们已经承受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