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赵抃诗歌在文学史的地位
------阮忠教授在“赵抃与国家治理研讨会”上的讲话
大家下午好!
首先,我要感谢浙江师大边疆研究院在这里举办北宋赵抃的研讨会,感谢兰溪赵氏家族对我的邀请。同时我也很感谢(赵)国华教授,国华教授一直秉承大视野、多角度、彼此包容、彼此渗透的学术观点,所以我才有可能来到今天的会场。
刚才夏勇教授说他是另类,因为在座的许多人是研究历史、研究思想史的,他是文学出身,但他的“另类”不够纯粹,他从文学跨到了古文献,并以古文献为归属。我比较纯粹,我是纯粹的中文专业,靠中文吃饭。一个学中文的人来谈赵抃,毫无疑问要选择一个文学的角度。
国华教授跟我说到赵抃的时候,说实在的,我对赵抃不是很熟悉,我知道他,但从来没有特别的关注他。因为在我们的文学史研究中,特别是在文学史里面,据我多年来对中国文学史著作的一些研究,文学史提到赵抃的几乎是微乎其微。但大家知道我们今天有多少部文学史吗?我们现在的文学史多达一千多部!但是,提到赵抃的非常少,微乎其微!
不过,我们还是有理由特别关注一下赵抃!这出自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清人编选《宋诗钞》,原拟选100位诗人的诗,但最后只选了84位诗人的诗,要知道,宋代诗人多达7800人!而《宋诗钞》所选的诗人与诗歌里,就有赵抃和他的《清献集》!就这一点来说,他在中国文学史上,或者说在中国诗歌史上,应该是有地位的,只是我们没有赋予他应有的地位。我写这篇文章,从三个角度略略探讨一下赵抃诗歌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第一个角度:赵抃与欧阳修有没有诗歌方面的交往、互动?我写这篇论文的时候在英国伦敦,受材料的局限,我的文章可能还存在着一些问题,比如说,我当时认为赵抃没有词,但兰溪赵氏的赵婕羽女士告诉我,她所见到的文献里,有一首清献公的词的,我会去找她,看看这首词,以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清献集》来看,我们没有看到他与欧阳修之间的诗词唱和,这是非常奇怪的,赵抃仅小欧阳修一岁,他们两人同在内阁任职了相当长的时间,有几点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其一,当时北宋朝廷有“朋党之争”,欧阳修就此为韩琦、范仲淹等人辩护,还专门写了《朋党论》,后来欧阳修遭贬,赵抃专门上奏章为欧阳修辩护,说明他对欧阳修的了解。他认为实在不能贬欧阳修,像欧阳修这样的人都不能用,那陛下要用谁嘛!其次,在王安石变法的问题上,欧阳修对王安石的“青苗法”是有看法的,不主张施行“青苗法”,赵抃与欧阳修持同样的立场。其三,欧阳修在北宋的文坛上是典型的“韩愈迷”,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是“韩粉”,而且是韩愈的铁粉,赵抃也喜欢韩愈,他曾经引用过韩愈被贬阳山时候写的《五箴》,说《五箴》在于“立世以自规”,这个“自规”与他的“告天”之间特别有关联,就是自我的反省和警戒,很遗憾,我们没有看到两个人之间的诗歌唱和。而赵抃与当时的很多人都有诗歌唱和,包括名臣韩琦,包括欧阳修很好的朋友梅尧臣、学生曾巩,当时他也很受同仁的推崇,如韩琦、苏轼。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有可能是欧阳修作为文坛领袖,他在文坛的光芒遮蔽了赵抃诗歌的光芒,使得赵抃的诗歌在北宋的文坛上,甚至是后来的文学史上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
第二,后人曾经把赵抃的诗歌,一归于“晚唐体”,二归于“西昆体”,北宋诗歌有三体,一是“白体”,二是“晚唐体”,三是“西昆体”。北宋的“白体”不说,后人认定他的诗歌属“晚唐体”,是元初方回提到了,他说赵抃之祖赵湘的诗应属于“晚唐体”,顺势提到了赵抃的诗。说赵抃应归于“西昆体”是清代的王士祯。所以,现在治文学史的人,偶然提到赵抃的诗歌,或归于“晚唐体”,或归于“西昆体”。这些都源于前人的观点,沿用者没有展开论述。说实在的,“晚唐体”的代表诗人林逋、魏野等人,主张闲逸,超脱红尘,这和赵抃的基本人生理念完全不合。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与当时赵抃匹马入蜀所带的一琴一鹤一龟有莫大的关系。“晚唐体”最具代表性的诗人林逋就是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的,以隐逸为生活的重心。赵抃的这一点上与林逋相近,因此导致人们对他有这样的看法。不过,赵抃正当年的时候,是“西昆体”流行的时代,,“西昆体”的诗歌讲用典和词藻华丽,欧阳修对“西昆体”多有评述,说“西昆体”一出来,其它各体人诗歌都废了,诗风完全走的是“西昆体”的道路,但“西昆体”的用典,我觉得赵抃用不来,“西昆体”的文字华美,赵抃也用不来。因为他基本的文学主张是“落笔词章贵不空”,意思是诗要写得实在。他这个人,做人实在,做事实在,写诗也实在,所以,他的诗少用夸张等修辞手法,多是用朴素的语言直接记事和议论。因此我认为他的诗,既不归于“晚唐体”,也不归于“西昆体”。
第三,赵抃的诗应该归于宋诗的哪一种格调呢?我们谈宋诗的格调,都会谈宋诗的情与理问题,它和唐诗相比各有特色。我的文章里有所论述,大家可以看一看。我认为:宋诗有三种格调。一是情理皆优,以欧阳修、苏轼的诗为代表。他们的诗既重情又重理,即使是议论的诗,往往具有很深的情理底绪,不像赵抃的诗,他说理说得很实在。二是以学问为诗,以黄庭坚为代表。黄庭坚在诗歌创作上重“点铁成金”,“夺胎换骨”,这一理论导致了这一格调的宋诗多用典故,因为他用典过于偏僻,以至生新晦涩。赵抃的诗中没有这样的用典。三是宋诗的第三格:本色。是什么事,说什么事;是什么理,说什么理,这就是赵抃诗。这也符合他“落笔词章贵不空”的基本理念。从这点来说,我认为,赵抃的诗在文学史上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我希望中国文学史研究,有一天能够比较多的关注赵抃,这不仅是因为赵抃是一个“铁面御史”,是清官;不仅因为他这人宅心仁厚,对百姓比较宽容,对家庭友爱和孝顺,还在于他有众多的诗歌和文章。我们可以把视野放得更开阔一点,深入探讨赵抃诗歌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我们也寄希望未来的文学史撰述,能够关注赵抃在当时的文坛、当时的诗坛是怎样的状况,还原他的历史的面貌。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