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是个歌手。
他不知道辗转过多少个城市,后来才来到了大理双廊的一个安静酒吧驻唱,因此也算得流浪歌手。说是驻唱,但说不定哪天他寻到了另一处地方,便会离开这儿。阿宽的驻唱又真的是驻唱,他不跑场,安安心心就在那一个酒吧唱。
阿海问他,跑场多好,虽然风险大点,但是挣钱多啊,你难道是害怕不稳定?阿宽拨拨琴弦,低着头,用口袋里的布擦拭着琴弦,不经意的说:“要是害怕风险,我毕业就不来当驻唱歌手啦。”
“那你为啥不去红龙井那些地方,人多,就算是只驻一场,小费肯定多了去了。”阿海咽着烤串,吐词不清地继续追问,随手一杯啤酒下肚。
“那我就只能唱别人的歌了。”阿宽看看他,笑了。
阿海是大理长大的孩子,本科刚毕业那会儿就考上了当地一家事业单位。因为他父母的一些关系,工作能力也还行,所以日子过得也还滋润。阿宽跟阿海一个时候毕业,大学四年参加音乐社团,学习器乐,参加各类海选,或多或少算是懂一些音乐的。所以一毕业后就开始了他的自由职业者-歌手的生涯。从成都小酒肆开始,再到广州夜店,再到丽江,后来才是这儿了。两个同龄人,话题相近,一来二去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好朋友。
“其实我特别羡慕你,有个哥哥。”阿海停止了吃东西,抹抹嘴,严肃地说。
“嗯?”
“那样你就可以放心出来放养的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爸妈年纪大了,催着我结婚,吵着快点抱孙子。一天头都大了。我妈撺掇着七大姑八大姨给我相人,这种时候,我一定没觉着这是改革开放以后的社会主义!他们还要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我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找到真爱了。“说完斜躺在酒吧外面的藤椅上,睁着眼睛看着天上。落日的余晖透过树叶,斑驳的影子刻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一条条的影子,像皱纹的纹路,肤色黝黑,神色凝重,硬生生的把一个年轻稚气的小伙子的脸刻画成了忧郁的中年大叔。
阿宽笑笑,他不再弄琴,陪阿海坐着,仰面看着天。他也很想家人,每年会回去几次,在春耕秋收时候,回去帮帮忙,每个月也会寄一点生活费回家。他特别感激他的哥哥,帮他尽完了做儿子的责任和义务,也帮着他,对他现在的工作保密,在老一辈人眼里,可能这根本不算一份工作。
“如果没有那些限制,你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阿海干脆的说,隔了很久,他继续讲道:“至少,要走出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知道吗,我没有想过要成为众人知晓的那种歌手。我只想看更多城市,经历更多故事,然后把心里的感受写出来,唱给别人听。”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相视笑笑。
第二个年头的五一,阿海和相亲的姑娘结婚了,也进行了蜜月旅行。
六月的时候,阿宽约了阿海晚上在他驻唱的酒吧喝酒。
阿海到了酒吧,瞅瞅舞台,不是阿宽,是个生面孔。阿宽随后进来,跟吧台打了声招呼,把阿海叫到了酒吧的后院。
“今天什么重要日子?你可从来不占用你的工作时间请人喝酒呀。怎么?你难道要给我介绍你的女朋友?哈哈。”阿海兴奋地开着玩笑,打了几个敞亮的哈哈。
阿宽拿来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阿海,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顿了顿:“我今天起就不在这儿驻唱了。我跟几个兄弟准备去台湾看看,已经联系好了一家酒吧。”
阿海微微一笑:“我就知道这个地方留不住你。那你今后怎么规划的?”
阿宽摇摇头:“边走边看吧。”
后来他们又叫了一些酒,阿海喝得醉醺醺的,阿宽把他扶回家。
他俩一直保持网络联系。
第三年的8,9月,阿海发了一张小孩儿的照片给阿宽。
“我的女儿都已经出生了,你还单着呢?”
“好可爱的小姑娘。我还早,随缘。”
“你家里人不着急啊?”
“我不是有我哥嘛。再说了,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可能不同。有的人是为了尽忠职守,有的人是为了延续生命,有的人,比如我,就是一个过客,来体验和感受这个世界。我现在就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去哪儿流浪就去哪儿流浪。”
“Typing”在阿宽的手机上显示了很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阿海发过来:“我觉得我比你更像流浪者啊。”
渐渐地,他们少了联系,最后甚至不再联系。也许他们坚信,这样做是尊重,会不扰乱彼此的生活方式和信仰。
不过,阿海最后敲了很久才发出来的那句话,不知道内心挣扎了多久。是的,也许,阿宽那样的人不是真正的流浪者,我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