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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梅这段时间总觉着丈夫王大海不对劲。确切的说，从三年前，丈夫对自己的态度都有所变化。只是最近几个月更是让人出乎意料。
李红梅和王大海是大学同学，俩人研究生毕业后顺利结婚。他们都选择回到了共同的家乡，在一个三线城市的本科院校教书。李红梅教英语，王大海教数学。他们一直被看作是学校教师队伍里的模范夫妻。
他们结婚八年了，现在育有两子，大儿子七岁，小儿子四岁。夫妻俩谁时间充裕谁去接孩子放学。
以前每当路过他们的办公室旁，同学们都能看到李老师或者王老师其中一个人一边在电脑前工作，另一个就是耐心的在给孩子讲解学习上的问题。他或她拿着课本对着儿子，一会儿严肃，一会拿笔像在演算什么，有时候又好像在教儿子念书。
学校办公室就像他们另一个家，更像一家四口努力工作的地方。
学校领导也善解人意，专门给他们夫妻一个只属于二人的办公室。他们白天都敬职敬业，也就是中午午休时或者晚上上完课忙完，办公室灯亮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夫妻和两个儿子。
可最近这段时间，同学们很少在晚上见到王老师啦，每次都是李老师一个人带着俩儿子在办公室工作或者教孩子作业。
每每被自己的学生或者领导同事问起王老师最近咋不在办公室阿，李红梅都说丈夫最近有些家里亲戚的事缠身，太忙。所以每天回去得都有点早。这不过是李红梅自己编造的一个说辞罢了。
说心里话，李红梅自己也犯嘀咕，她问丈夫最近是不是有心事，丈夫说有点小事，自己可以解决，不需要妻子操心。李红梅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心里却一直放心不下。
回想下，有三年了，丈夫一改往日对她的关怀备至，有啥事也不再第一时间和她商量了，丈夫更多的是与婆婆打电话聊着什么，好像每次李红梅带着儿子们一回来，他就匆匆挂了电话。然后以累为由，自己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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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梅思索着，想到一年前，有一天她正在给学生监考期中考试，校领导突然过来说，王老师生病了，脸色苍白，半个小时前，送往市人民医院了。王老师怕影响你工作，让第一时间通知了他的父母，也就是你公婆去陪病人了。
当时，李红梅就去教室外打电话给婆婆，婆婆说大海太累了，我和你爸在照顾他，没多大事，你安心教课吧，照顾好我俩孙子。我们晚上就送他回家了。
可当天，李红梅没有等来丈夫王大海和公婆回家。据丈夫当天打电话说，自己膀胱里长了一个良性的瘤子，医生让第二天做手术，手术三天后就可以回家。李红梅当时想着良性没啥，大不了周六周日去看看丈夫。
由于李红梅工作太忙，小儿子当天又感冒，就一直在学校和家里来回忙，第二天下午婆婆也打电话说手术顺利，打完几天消炎针王大海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李红梅没有多想，可现在觉着有个问题她忽略了。
丈夫的化验单从来没有正面让她看过，都是手机发来的确诊记录截图，手术成功记录截图，却没有属病人姓名的。她想着，或者是丈夫有意只选择性发给她的一部分图片。
大海良性肿瘤手术住院几天出院后，李红梅那时问婆婆大海的病情，婆婆也只说没啥事，就是良性肿瘤，半年复查一次就可以。公公和婆婆还每天浇花种植些绿色植株，好像家里真的没啥特别的事情。
可就在前不久，丈夫王大海有好几次凌晨三四点嘴里都会嘟囔着“小海，小海！对不起！”李红梅更是打了个寒战，大海的弟弟小海三年前因赌博贷款欠外债，被人逼迫追打，后来不堪重负，跳河自杀了。
小海临终前，有个纸条遗言：爸妈，对不起，这一世不能孝顺你们，给你们添忧了，让哥哥代替我好好孝顺你们，让他加倍孝顺你们！最后是，哥，爸妈交给你了！李红梅清楚记得那些字句。
李红梅记得当天公婆哭得撕心裂肺，大海眼睛一直红，却一直没有落泪，也许没人看到的地方他落了不少泪吧，李红梅想，毕竟是他的亲弟弟，唯一的同胞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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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天，李红梅收拾屋子，无意间发现丈夫王大海的钱包里有张照片，好奇得打开看看，一看是小海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每天陪着你。
李红梅心情变得有点复杂，小海不是已经死了吗，大海还想着每天陪着他，可能是对兄弟至亲的分离放不下吧，可都三年了。再细想下，小海不就是三年前去世的吗？也就是那时大海对自己态度也不一样了。
越想李红梅心里越想不明白，四年前小海刚大学毕业半年有余，当时他23岁。那时候公婆说，小海误入歧途，网络赌博贷款，欠了二三百万，家里也无力帮忙偿还债务。
放款人打电话恐吓威胁，小海每晚睡不着时，都是给哥哥大海倾诉后才能入睡。公婆说，他们兄弟俩感情好。让大海帮帮小海，劝劝他。
也就是那时，大海对李红梅说让弟弟来自己家里住一段，开导开导他，让他走入正途，然后成家立业，父母也就任务完成了，不再操那么多心了。李红梅也同意了。
可小海搬过来自家一年后，还是自杀了。自杀前几天，大海还去小海住的屋里说教过，李红梅记得有天夜里，当时他俩争吵厉害，小海说，哥这是我的选择，你不要管我，你不管我，我也不怪你。
越想着，李红梅越觉着大海和小海之间肯定有啥秘密，外人不知道的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
自小海去后，大海不让孩子们去小海住过的屋子，也不让妻子李红梅去打扫，说三年吧，自己慢慢想开了，不再那么怀念弟弟，到时候再打扫，他想保留着小海曾经住过的屋子原封不动，说偶尔去怀念一下。
当年李红梅很理解丈夫痛失同胞兄弟的难过，答应了不打扫那屋子。平时那屋子也只大海自己进去过，李红梅也不想去，怕触景生情，伤心，她想着好好爱自己的孩子和老公，好好珍惜活着的人。
可也就是在最近，她听俩儿子讲，半夜起来撒尿看到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去那个没人住的屋子，还自己说话呢！李红梅越发觉着不对劲。
4
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睡不着，决定今晚一探究竟。她像往常一样打着呼噜，可这次她是清醒的。
不知过了多久，“红梅，睡着了吗，睡了吗”大海问着身边的老婆。李红梅鼾声继续，故意装作睡得很熟，不去理王大海。不一会儿，她听见大海开门的声音。
此刻她想，不会是每晚自己熟睡的时候丈夫都出去吧？难道真如儿子们讲他每晚都去小海住过的屋子，自己独自去说话？她心里打了个寒颤。如果自己此时出去，大海碰见会怎样？会不会影响孩子们睡觉？如果不出去，大海究竟在干什么？
李红梅在心里想了一百个可能，都是出去和不出去，她在选择中徘徊。过了好大一会儿，脚步声回到屋子，大海回来了，她继续装睡着。“红梅，我去上了个厕所，你去吗？”李红梅不语，鼾声继续。
又过了一会儿，王大海睡着了，鼾声如雷，他像终于做完了一件事，可以安心入睡了。这时王红梅轻轻起身了，她去客厅的抽屉里拿家里所有的钥匙，找到小海居住的房间钥匙，打开门。
进到屋子里的这一刻，李红梅惊呆了。墙壁上都是小海的照片，从小到大的。贴了一屋子，有黑白的还有彩色的。李红梅看到这心里压抑，喘不过气来，她想象着丈夫王大海如果每天夜里过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疯掉的，一定会疯掉的！
李红梅打开抽屉，看到很厚很厚的信，四个抽屉都满满的。她随便打开几封，都有日期，再仔细看下，每天都有一封信，署名都是大海写给小海，最后面还有一句哥想你，哥陪着你结尾。
“小海，哥生病了，得的膀胱癌早期，第一次听到这你哭了，你不知道在哪里给哥借了五十万，哥感激你，哥当时手里没钱，哥没多说，哥三年前一次出差一周才回来，哥是去外地看病了，只有你知道。”
“小海，你从小懦弱怕事，别人欺负你都是哥给你撑腰，是你救了哥的命，可哥失去了你。哥天天抑郁寡欢，白天工作，晚上睡不着，哥的膀胱癌又犯了就在一年前，爸妈不知道，我骗医生瞒着父母，你嫂子更不知道”。
“小海，这段时间我觉着身体更不行了，可能你两个侄子我不能看到他们长大了，哥想着你走后和你嫂子再要个孩子，你投胎做我们的孩子也好，换哥照顾你，可是你没来。哥忘不了你，哥难受”。
“小海，这种痛苦我没有给你嫂子分享怕她伤心，我没有给父母分享怕他们担心，小海，哥知道哥去陪你也是解脱。可就是对不起你嫂子和你两个侄子，也没法加倍孝顺我们爹娘了，小海，哥不知道怎么办？”
“小海，前几天医生说我命不久矣，膀胱癌晚期，最多不过两年。哥觉着自己半年都难挨，哥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嫂子你侄子，也对不起咱父母！所以这段时间我都给咱妈打电话，陪她聊聊天，生活中的琐事听她说说也好。”
“小海，事已至此，哥已经没有退路，哥的生命快到终点，每天最开心的都是夜里陪你说说话，和你唠唠嗑，给你写写信。这是我所有活着的支撑”。
“小海，你走前，给我存的又50万，我决定30万转你嫂子名下，20万给我们父母，转咱爸名下。算是我的最后心愿为他们做的。哥后来知道你为哥看病贷款赌博不惜高利贷，最后才欠下二百多万，可哥那时候也无能为力。
哥知道你被恐吓被追债，可哥没有想到你会自杀。哥欠你，哥去找你，哥还护着你”。
还有很多很多，李红梅再也看不下去啦。她泪流满面，想不到丈夫王大海这几年内心那么痛苦。他自己独自面对着失去弟弟的悔恨自责，又貌似苟活着独自面对癌症病魔。
可是她更想大骂大海一顿，为啥不和家人一起承担呢？也许说出来，父母也许会原谅他。小海为哥哥，不是希望哥哥能把病看好，更好的生活吗？
小海也是的，哥哥生病了还一起瞒着，为了给哥哥治病独自贷款赌博走上不归路，看着帮哥哥看病，却赔上了自己的青春大好年华和生命。而哥哥大海也从此活在自责愧疚中，不仅不利于病情，郁郁寡欢，更是加重病情恶化。
再多的怨，再多的话，李红梅在心里想，她不知道怎样说出来，她还没想好怎样去说，更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她只知道大海会离开他们，在不久会永远的离开她和他们的儿子，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想。
此刻的李红梅，无力地回到屋子里，听到王大海的鼾声，她觉着她不能睡，她要醒着。这是生命中她和爱人在一起的倒计时，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再也听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