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读初三的我正处在躁动不安的青春叛逆期。
在家和父母顶嘴,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我听不进他们苦口婆心的教诲和劝导,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落伍的父母,觉得彼此间早已横亘起一条难以逾越的代沟;在学校和老师顶撞,不听课,甚至常常逃课,被老师批评得狠时,还与老师发生了冲突。那时的我,不爱学习,不写作业,以逃课为乐,以认识社会上的“大哥”为荣,以和大人对抗为能,觉得读书是件最无聊无趣的事。
我喜欢和年级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玩在一起,我们称兄道弟,拔刀相助,我们一起逃课,一起泡吧,一起玩乐,觉得这样的人生才够刺激和有意义。我们常常嘲笑和欺负那些读书好的优秀学生,觉得他们幼稚,觉得他们的人生暗淡无光。
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和一群同学在操场打篮球正玩得欢时,一个外班的小伙伴皓子在球场外叫我:“打架啦!你去不去?”我即刻抛下篮球,跟着他跑出了学校。
来到打架现场,我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正躺在血泊中。他双手捂着伤处,蜷缩成一团正痛苦地呻吟。不知谁报了警,警笛响时,一群人早作鸟兽散。
我远远地望着那群逃之夭夭的人,在警察来到时,跟着走到那男孩的身边。男孩的脸色苍白如纸,他胸口被捅了一刀,鲜红的血汩汩而流,身上的白色T恤早被染成酱红色。望着男孩紧闭的双眼,一身的血迹,我突然很担心他会死。
心里没有往常打架后的快感,只有莫名的隐隐不安。后来听说,那个男孩最后失血过多,死了。参与打架的人被抓了很多,那些人中有我引以为荣的社会上的“大哥”,也有与我同校的学生,而我和皓子因为去迟了一步,没动手,侥幸逃过了一劫。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噩梦中惊醒,我总会梦见那个一身血迹躺在地上呻吟的陌生男孩,他痛苦而绝望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嘴角挂着悠长的血丝,伸出半截血淋淋的手臂对我呼叫:“救救我,我不想死!”
中考在大家的忙碌和我的碌碌无为中悄然而至,我的成绩一塌糊涂,连最后的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我把自己关在家里,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一段日子。父母不再唠叨我,但我心里更难受,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皓子来找我时,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他是来向我告别的,他说他要到省城打工。我们喝着离别的酒,谈起了以前疯狂的时光和熟悉的人,淡淡的忧伤缠绕在心头。他最后告诉我,那个我最崇拜的“社会大哥”因为抢劫伤人被抓了……
父亲见我颓废不振,整日不思不语,他在出差时,带我去了趟上海。从小县城到大上海,我顿时被眼前繁华而庞大的城市震得说不出话,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望着闪烁的霓虹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土鳖突然掉进了豪华的五星级场所,觉得自己那么渺小。坐地铁时,我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挤在人群中,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他。我第一次觉得父亲那么重要,又那么强大。
经过一座立交桥时,我站在上面,望着桥下许多步履匆匆赶着上班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汗流浃背的他们,我突然很感动。第一次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大。那么多人都在努力地生活,而我呢?我在不觉中被他们那种努力生活的气息感染了。又去了上海的几所大学,走在绿树葱葱的校园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知识殿堂”的庄严和神圣,心里萌发了想继续读书的念头。
从上海回来后,我像变了一个人,开始思考很多以前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我第一次主动向父亲提出,要转学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重读初三。我想和以前的生活作个了断,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父亲应允,通过种种努力,他把我转学到外省一所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
在那段孤单而忙碌的日子里,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我变得温和、沉静,爱上了看书,迷上了用文字表达心绪。
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高中,后来又上了大学,学着接受了很多我曾经不屑也不能接受的东西,我不再偏激地看问题,不再“游手好闲”。
那段叛逆的青春期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我只记得:在上海,当我在立交桥上看见那么多来去匆匆为生活努力打拼的人时,我的心被深深地感动了,决定要像大家一样努力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