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年前我的一篇读书笔记,看了张承志的《饮虎池》,又勾起了我的回忆。
二十年过去了,张承志和他的《黑骏马》一直撞击着我的胸腔。我甚至断言,在未来数年不可能再出现这样好的中篇了。要说超越,那就交给张承志本人去完成好了。
说是小说,我宁愿说它是一篇精美的散文,字里行间跳跃着一种在草原上行走的空旷的美。一个渴望爱情,同时又被爱情磕伤的骑手,是如何孤独地行走在茫茫草原上的。我想恐怕只有钢嘎哈拉才能够了解它的主人-白音宝力格此时彼地的心情,这也是张承志那个年代的绝唱,给“伤痕文学”打上的深深烙印。
如果年轻十岁,我会不会在空旷深邃的草原上信马由缰,我会不会像白音宝力格一样去追求我的索米娅。《黑骏马》,纯美中的唯美,唯美中的绝美。“漂 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吆,拴在门外的榆木上,善良心好我的妹妹吆嫁到的那遥远的地方,走过了一口叫哈莱的井吆……。”多美的歌啊!你是否醉在了草原的深處!
黑骏马,在蒙古语中音译作钢嘎哈拉,也就是像绸缎一样美丽而光亮的黑色。这篇小说给了我很美的视觉,从那时起,草原上一匹黑色骏马的影像就如同烙印在脑海里一样。走路的时候,黑骏马像风一样掠过;独自静默的时候,黑骏马睁着那双忠诚无邪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无论悲伤喜悦,黑骏马总是如影似随,带着北方的干冷空气和烈酒味道;离别又相聚,相聚再离别,无论南下还是北上,黑骏马背负着我无形的背囊,而我行装已整,明天未知,拥有的只是豪气和自由……曲指十几年,黑骏马在梦中陪我游遍大江南北。那种欢欣和失落,都不能撼摇一名梦想成为草原骑手的心灵,因为他的黑骏马永远准备奋蹄前行,不管是好的消息还是坏的消息,都不能比风更快,不能追上黑骏马的步伐。
记得多年前,被朋友拉去看残疾人艺术团新年晚会,本来还不太想去,碍于面子打算看完几个节目就走,但开场的黄河之舞就让我感受到了莫名的感动。北方人的身体里总是流动着黄河精血,相同的脉搏容易引起共振,黄河奔流经过的土地,地气也显得那么充盈完美,哪怕是残疾人,都有一种悍猛蓬勃之气。第二个节目,是一位轮椅上的少女,身材柔弱,可歌声嘹亮,她的歌声中,有草原,有骑手,有骏马,有火焰,恍惚中勾勒了雄浑阳刚的意像。我仿佛又看到了黑得如同火焰般光亮的黑骏马,昂首向太阳的方向奔去,虽然他们是一些失掉了肢体上或者感知和表达上的完整的人,但黑骏马就是黑骏马,只要扯得住命运的缰绳,他们的黑骏马就不会放慢一点点步伐。
我无数次地看到,无数次的感知,只要没有失去生命和生活的信念,在草原上,太阳为每一个它的子民升起,而无数匹黑色的骏马正扬辔长嘶。就在那个霜急雪紧的三九寒冬,草原上,城市里,北风正烈。我裹紧身上的大衣,正襟危坐,虔诚观摩嘶吼的骏马在面前驰骋。
我曾出差去过锡兰郭勒蒙古草原,那时天色向晚,牧民们围坐在帐篷外面,一堆堆燃起的篝火,像草原上不落的太阳,青年男女又唱又跳,一个男孩专注地弹着冬不拉,马儿在不远处打着响鼻,多美啊!这个空旷的夜晚竟让我无限神往。二十年过去了,我一直未曾再去过那里,草原也越来越沙漠化,不知草原上还有没有黑骏马在驰骋?
2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