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青春、唯美、异域风情、感伤 巴山雨作品全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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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西从病房出来,吃了饭,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台阶上,想着林峰的话。或许他是对的,自己最近的状态是不太对劲。奚西在心里提醒自己:允许你颓废这一周,之后,马上给我振作起来。
“嘟嘟嘟”手机又响了,是爸爸。奚西叹了口气,接了。“奚西,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你爷爷又开始找事儿了!”“爸,你就耐心点,怎么说他是你的爸爸呀。不说了,我这就过去。”
这父子俩,儿子没耐心,老子脾气倔,一言不合,就要点着空气了。奚西得赶紧回去救火。
“哼,我要回去,我才不要待在这种地方!”远远地,奚西就听到爷爷的一声吼。她加快脚步,不知道老爷子又怎么不合心意了。
来到病房,一个护士正在跟爷爷说:“您不要这么大声,好多病人都要休息呢。”
“我不管,我要回家。”爷爷固执地说。
“您年纪大了,还是在医院待着方便。”护士解释着。爷爷仍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怎么了?”奚西冲进去,急忙拉住爷爷。
“你爷爷执意要回家养,我和你姑姑们想着要在医院观察观察。这不,说不到一块,护士劝也不行。”爸爸有点泄气地说。
“爷爷,您想怎样?”奚西转头问爷爷。
“我想回家,躺在这医院,都是些生病的人,我整天也好没意思。我都九十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什么关系。我还是待在我屋里好受些。”爷爷说。
奚西不说话了。爷爷的年纪考虑这样的事情并不过分。到底人在临终该怎么度过?奚西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说,“死亡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语气冷静得叫人觉得可怕。如果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为什么不在生命的最终好好享受生活?不要管什么高血压,肠胃炎,甜食火锅冷饮想吃就吃,国内国外,田园,闹市,想逛就逛。临了,想想这一生除了生死,其实没有什么大事,随心所欲地过下去又有什么不可。难道非要不自量力,与死神商量,拽着生命的小绳不松手,全身插满管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你也跟他们是一样的?那你走吧!”爷爷看奚西不说话,以为又是一个来劝他待在医院的,不禁气上心头,赌气地背过头去。
“爷爷,您要想好了回家,咱就回家。”奚西顿了顿,说。
“啥?”
“啥!”
爷爷和爸爸同时叫到。
“好好,咱们这就收拾东西回去!”爷爷一瞬间又变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异常兴奋。
“你这个不支事的丫头!叫你来帮着劝解,怎么你反而帮你爷爷说话?回家怎么办?万一情况不好呢?往医院赶都来不及!咱又不是出不起这个医药费。”爸爸明白了奚西是赞成爷爷的想法后,气呼呼地说。
“爸,待在医院是保险一些,可是爷爷他不高兴呀。”奚西试图让爸爸回心转意,“咱们回家,也都到春节了,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聚聚,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好吗?”
“我倒是想好好过个年,你爷爷这跟人家一赌气,赌到医院来了,谁能过好年?”爸爸仍然不松口。
“爸,爷爷年纪大了,身体总是越来越差的,上次的事只是一个契机。难道爷爷坐在家里不动弹就能够长生不老了吗?不可能的呀。我知道,您不想落个不给自己的爸爸治病的坏名声。可是您已经尽力了,爷爷他心里明白。医生也改变不了人会衰老死去的事实。剩下的,就让爷爷自己选择吧。您顾忌的只是个人的名声,可对于爷爷来说,就是临死了还由不得自己,真是悲哀!”奚西越说越激动。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奚西的脸上,瞬间,她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她不说话,眼泪流了下来。不是痛的,她为爷爷和爸爸感到悲哀。
爸爸大口喘着粗气,食指指着奚西:“你……你……”却也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爷爷想要从病床上起来,却是力不从心,只能长叹一声!不比从前喽!小男孩儿总有上房揭瓦的时候,以前,奚西的爸爸和叔叔不听话的时候,他很少会耐心地教育,甚至连哄一下也很少,通常的做法就是拽过来,吃一顿打。那时他们年少体弱,再迫于父亲的权威,自然不会有什么反抗。而奚西的父亲和叔叔也自然而然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些倔强的脾气。而现在,他们正当壮年,自己却行将就木。难道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
“爸爸,您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行。爷爷是您的父亲,纵是以前对您有什么过分的地方,那也多出自父亲对孩子严厉的爱吧?你替爷爷想想,想想。”奚西流着泪,拉着爸爸说。
此时,奚西的爸爸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不愿意打孩子的,可不知怎么,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唉,让我想想。今天晚了,明天再说吧。”爸爸说。他看着女儿脸上的红印懊恼不已。
第二天,结果出人意料地令人满意。爸爸欣然同意爷爷出院回家,爷爷也不再哆哆逼人。原来,大姑和小姑来了。她们听说了昨晚的事后也都同意爷爷按照自己的想法回家,还对爸爸说,对外就说是她们同意的。大姑打电话给几个叔叔说明情况,他们也是一口答应——本来他们也不跟爷爷住在一起,平时见了也没几句合心意的话,对爷爷的事也说不上上心,就全凭大姑安排了。
爷爷见最终还是能够按自己的心意回家,他高兴极了。爸爸去叫了辆车,奚西收拾着住院的东西,两个姑姑搀扶着爷爷,这就回家去了。
奶奶和妈妈早就在家烧了一桌午饭等着,见一行人回来,就麻利地摆碗筷。全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家庭聚餐。
吃了一两个月的医院饭,再吃家里的饭,觉得真是太好吃了,爷爷和爸爸一人吃了一大碗,还夹了不少菜。爷爷心情大好,爸爸甚至还在小姑的一再怂恿下,即席又放开歌喉唱了几句《喀秋莎》“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听姑姑说,年轻时候的爸爸用歌声迷倒了不少姑娘。大姑、小姑、妈妈还有奚西拍着手打着节拍,奶奶看着他们笑,忘记了夹菜吃,餐桌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午饭后,爷爷说累了,叫姑姑扶他回房里休息。在医院里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再加上中午容易犯困,爸爸也大摇大摆地回去休息了。
奚西自然是和妈妈收拾碗筷、桌子。
“奚西,在越南生活得还好吧?”妈妈问。
“妈妈,我好。”奚西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就想下来了。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妈妈赶紧放下碗筷,急切地想知道女儿怎么了。昨天,她一下火车就到医院去了,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妈妈……”奚西把葭月和海雁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妈妈说了。妈妈听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才说:“可惜了,两个孩子。”
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让奚西暂时忘了烦恼,爷爷从医院回家之后,状态也出奇地好,说话变得和蔼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笑声也比以前多了。只是不能自由活动,他就常在正午太阳好的时候,拉着奚西,讲些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寒假很快结束了,奚西要回到越南继续学业了。她对爷爷仔细地叮咛嘱咐,并告诉爷爷,一定抽空回来看他,要他好好保养身体,爷爷也是满口答应。
爸爸送奚西去车站,那里有去越南的大巴车,奚西提前订好了票,直接去找到车坐就好。爸爸也是嘱咐奚西千万照顾好自己,见奚西上了车,才回去了。河内离凭祥不远,算起来,还没有南宁离凭祥远呢,但因为是两个国家,总觉得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在车上,奚西发短信给林峰:“我回越南了,直接从凭祥这里去,现在就在车上。一切安好。”林峰收到短信,给她回了一句:“你先去吧,我以后也会去,海雁的民俗研究还没有弄完,我接过来继续整理。”
奚西没有再回什么,只是闭着眼,用耳机听着歌。心绪乱的时候,听一听喜欢的歌总能帮助她恢复平静,这已经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嘟嘟嘟”手机铃声响起,歌曲也断了,是妈妈打来的。奚西摘下耳机,接通电话,那一头,是妈妈的声音,清晰又刺耳:“爷爷去世了!”她这才想起,大家其实都被爷爷这几天良好的精神状态蒙蔽了,那是回光返照。
奚西忘了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地折返家中料理爷爷的后事,也忘了后来又是怎么回到越南完成了剩下半年的学业。她当年伤心地离开了越南,再也不想回来了,那里对于她来说是葭月、海雁,是清楚岁月里的惨痛回忆;还有爷爷的越南姑娘。她没有想到的是,七年后,她会坐着大巴车回到这里,重走当年葭月和奚西没有走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