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学生在教室门口大扫除,问了一句:“在大扫除对吧。”无人答应,龚佑彬和张阳甚至默默走开,向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也低下头不说话。我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说话?要上早自习吗?”无人应答,我的内心开始难受起来。是我的问话方式不对吗?还是大家早上起来不愿意讲话呢?我渴望被回复,渴望他们以满脸热情相迎。我还是没有和你们亲近起来。
今天上课的气氛很沉闷。
下午放学后,跟着龚佑彬一起去他家填写花名册信息。上午打了电话,是奶奶接的,奶奶非常热情邀请我去他家玩,于是在电话里答应了。佑彬的家也是去往沙洲乡的路上,只是需要往右拐进一条泥沙路。佑彬是个比较内敛的孩子,也不会主动喊我,但上课非常认真,思维敏捷。皮肤晒得黄黑黄黑的,咧开嘴笑时,露出两排白牙齿,一双眼睛在上课时非常灵动,看得出来是在认真思考问题。一路上都是我主动问佑彬,问他家的情况和是否适应我上课的方式。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他始终与我保持着或前或后的一段距离。下午的太阳还很灼热,我不时问还有多远,他总回答:“还要走一段路。”不一会儿,他指着两间并列的房屋,说到了。
翠绿的密林前有两间屋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墙蓝瓦的瓦屋,旁边紧挨着盖着黑瓦的木屋,屋檐前倒挂着黄豆。屋旁还有两层楼高的黄泥墙的烤烟楼。佑彬说他家已经不种烟叶了,所以烤烟楼也没有什么作用了。我问:“哪个房子是你家的?”“两个都是我家的,和伯伯住在一起,新修的房子还没建好。”
还没进门,一条脖颈戴着红带子铃铛的白毛狗便跳到佑彬身上,摇着尾巴转圈圈。
走到门口,见堂屋内两人坐在玉米堆里,其中一人连忙起身,只见右手长袖里空空,身上穿的衣服十分破烂,看着长相应该是他爸爸,连忙叫了一声叔叔。还有一人是爷爷,他仍然在掰玉米,只是向我看了看,并没有什么说什么。我走进里屋,佑彬奶奶正在炒着青菜叶。我自个儿端了一把椅子坐下,和佑彬父亲说学校需要登记开学信息,需要户口本和身份证,他便屋前屋后找了起来。我坐在一旁看奶奶炒菜,将一大锅青菜叶分装到两个小土瓷钵里。佑彬奶奶很精瘦,头发大多发白,炒菜十分麻利,说话也利索。
她询问我的情况,我坐在一边看着奶奶炒菜,并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大铁锅是架在地上的,锅下烧的柴燃起了橘红的火焰,蓝色的轻烟在屋内流动,并没有散出去, 因此觉得热。因为常年做饭,木房子的墙壁都已经被熏得很黑了。奶奶身后是一个黄漆的柜台,放着台式电视机,杂乱的东西全堆上面,到处落满了灰。我填写完花名册信息,奶奶搬出桌子准备吃饭,我本没有意愿要留下来吃饭,奶奶连忙说:“专门等着你吃饭,专门等着你的。”于是也帮忙端菜盛饭,有个鸭子煮黄豆的火锅架在中间,两碗青菜,一碗腌木瓜,一碗炒蛋,一碗酸豆角,满满的摆满了一个小方桌。爷爷、叔叔、奶奶并没有盛饭,都倒上了半碗白酒,佑彬解释道:“他们喝酒吃菜。”奶奶说家里的饭菜都是自家地里产的,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我,我说,您太客气了,菜已经很多了。他们了解到我是湖南岳阳人,离这里很近,说的方言也能听懂。叔叔说起了自己的老婆是常德西洞庭的。奶奶说,佑彬妈妈在佑彬一岁半便跑了,是因为和佑彬爸在浙江一起打工时,叔叔的手臂被机器轧断了,成了残疾,佑彬妈嫌弃,于是抛弃了这一家人走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联系过家里,也不知道去往了何方。在聊天时,叔叔一直称佑彬妈为“老婆”,好像她一直属于这个家里,语气里没有任何恨意。
饭后,我没有多停留,便和佑彬家人挥手告别,他们不停的说多到我家来玩,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答应了。
走出门不远,佑彬指给我看自己种的几根玉米和白萝卜,地上还有牌子写着:“请勿踩踏与破坏,右边玉米地和上面玉米地是我的地。龚佑彬。”想起奶奶刚说的佑彬在家帮忙干农活和自己开辟小菜园,还果真有其事。
不一会儿,和王孙缘还有一个五年级的小孩碰面了。三个小男孩一路上用方言交流,寻找树上的八月果,现在还没有炸开,不能吃,所以他们先记住在哪个位置,等成熟了再摘来吃。他们总是能在路旁的密林中发现挂在树上的棕皮的八月果,每次我都要尖着眼睛看好久,才能找到。
王孙缘在路边的树上发现一个鸟窝,跑过去想取出来,我朝他大喊:“不要去!别拿鸟窝!”无奈,他根本没有听我的,他们没有保护自然的意识,想起小时候的我和小伙伴,不也是这样吗?怎样才能引导他们更加文明的同时又保留山中小孩的野性呢?望着这三个小小的背影,又有些心塞,我能教他们什么?我所做的行为会不会破坏他们的天性?城里的那套教学管理方法真的适用农村吗?
2019.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