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外面黑天黑雨,隔着一扇铝合金门,隔着门上窗。一滴水珠,雨的后裔,蜿蜒在门框内,像是淌着一汪泪,湿润的省略号,雨水的心伤,又像无脚的蝸,下行,下行,像是无声滑落的钟摆,往事向下沉,下沉,洇消了窗外天和雨。
雨。晨,似打击乐手忘情地在水面敲打,以水为鼓,以雨柱为槌,击水为乐,无声似有声。如觉缺憾,借丁香姑娘一把伞,让她安然走过雨巷,让雨豆触伞如鞭喧鸣,噼哩啪啦响,像给鼓点配乐,告慰无声。
雨。似雨姑拿起画笔,于路面或水洼,画出一圈圈圆的线条,画出少女的涟漪心事,画出人的城愁,心中皱纹。
雨。似无形的踢踏高手们在水面以虚拟的脚步,脚尖起舞,随风,一起进退,旋转,抬膝,落地,踏足,溅起水花点点,激情涤荡水面,以脚奏出意志的旋律。
雨。世界上开得最快的花,花期很短,比昙花还要快,旋开旋灭,无形的花,开得最喧嚣,灭得最坦然,在它那里,生即死,死即生,是极致美丽的花。雨珠撞击水面,水花溅开的声音还未成形,就消融于涟漪中,旋即又在别处绽开花音,一圈圈无形的花音,圈住了无限与有限,极简的概括了生命存亡的道理。一个水洼里的许多雨花,平行世界的水精灵,无名,无色,无住,无常,无相,一起生灭,很壮观,是大自然生命的行为艺术。
雨。像似在空中划着白线,短促,如感叹号般虚弱地坠下。空中留的飞白,如针刺探空窿的隐私和间隙,又像是老电影幕布上斜飘的线般白痕,它并不怀旧,却引诱我们默视过往,一秒之前,一分钟之前,一小时之前,之前的之前……。
雨。大自然发生的细小的事件,较小的概率,发生在季节和气侯转换的喘息声中。通过预报,能估计哪天下雨,却不能测准哪天哪时下,就像天上的来客,有些神秘。 雨,不期而至,不速之客,你不经意间,路面就碎花雀斑似地湿了,再一瞥,已经注成水洼了,雨柱如箭,命中了几圈涟漪,再一看,忽然一切的水花都开始讲话了,忽然间水圈沸腾,像争播的广播兆赫,百花争鸣,乱人心弦。 对于农村人来说,雨是常串门的朋友,对它没有隐私,虽熟悉,但有一丝敬畏,农作物的命运还掌握在它手中呢。高傲无比的城市人,对雨的认识,不会全懂,只是一知半解,就像一个未曾谋面又似曾相识的姑娘,夹带着遥远的乡村记忆。但城市人不能无视雨,暴雨如吹角连营,久久盘桓不去,就会给城市和你致命的打击。在城里看海,不是童言无忌。
雨。就是雨本身,不是文字和情感所能穿凿附会的,但离开人的观注和赏析,它必定如镜中美人一样寂寞忧怨。目视为美,目不视,再美的事物,又谁知它美不美呢?光目视还不能尽情捕捉美,只是觉得好看,当时有了些感触,觉得新鲜,但转瞬即逝,只余下抽象的印象外搭人云亦云的说辞。怎么办?只有借助文字,去转换眼前的印象,通过笔的描绘,心更细了,感触更具体了,自己和别人看了都有临场感,这就是文章的肇始。
雨。它的美,离不开人的关注,挖掘。人同样离不开雨,或爱 ,或怨,或怜惜,但没有人说恨雨,雨下得再大也叫人恨不起来,只觉得它倾泄了人的情感,时而婉约,时而豪迈,时而暴虐,如无声的古典音乐,心之骚曲,酣畅淋漓,直抒胸臆。
雨。液态的拼图,象积木一样拼置组合了人的各种情感。如果抽去了所有关于雨的文字,文学的殿堂会不会颓塌了一角。如果从气侯和季节里抹去了雨的踪迹,人的精神和情感会干渴而死吗?少了如雨般的清新氧气,携手的情人会觉得少了氧吧式呼吸和缺少浪漫吗?没有了雨水,河流溪谷会不会觉得寂寞?没有了雨水,人的相貌和心态是否会变得无助,焦虑?
雨。离不开人,人也离不开雨,人与雨,各自独立又依赖,就像大自然恩赐给我们的兄妹,就像宛在水中央的情人。
雨。说不完,道不尽,与情与爱一起,存在于亘古天地,利乐有情,此生不绝,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