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抽完楼号,已是深夜。70岁的文大娘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回家。她怎么也睡不着了,以往的经历,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呈现……
最初,在“瓦盆窑”胡同的最里面,不到50的文大娘一家三口挤在矮小的土房里。院子里要比院子外面低得多,俗称“下井”房子,为了防止雨水进院,大门口堆有几层沙袋,装沙袋的塑料编织袋边缘已经风化了,露出了黄色的沙子。沿着台阶进入院子,光线很暗,房子老旧,屋檐像耄耋老人的眼皮一样垂下来。屋檐下有个燕窝,一到夏天,燕子忙来忙去,飞到窝边时,小燕子伸长脖子,张着黄色的小嘴,叽叽喳喳要吃的。
文大娘每天起大早在胡同口炸油条,老伴在建筑工地打工,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寒门出才子,儿子喜晨聪明过人,学习成绩优异,令老两口欣喜。
一天,文大娘看到胡同口贴出通知,到近处一看,才知道附近要动迁了,这里要开发建商业区。经过测量,文大娘家一共是40多平米。新建的楼房统一都是70多平米的,差30平米,经过计算补差的房款,需要全家不吃不喝10年才能凑齐,一时间犯难了。
为了抢工期,开发商雇佣了地痞来强拆。
“你这多大点个土窝,拿不出钱,甭想要楼房!”
听他说话这么颐指气使,文大娘回敬了一句:“我这 ‘狗尿苔’不济,长在金銮殿上了!”
“你他妈的,嘴还挺硬!”
“你骂谁呢?”
“骂你?是轻的!信不信?我还敢揍你呢!”说着就冲上来就要动手打人。
闻讯赶来的邻居们一齐站在文大娘身边。一看这阵势,地痞们走了。
经过几番“文争武斗”,没有给他们在原来繁华市区回迁楼房,在荒凉的南郊买了一处平房。
这平房所在地俗称“三角线”,周围不同方向的铁路线形成的大三角区,房子南边是铁路线,东边是文明小学的学农基地,西北边有一个大水泡子。院外有几棵龙须柳,屋顶是水泥预制板的砖房,房子地势挺高,不用担心雨水排不出去了。
由于十米外就是铁路,火车一路过,房子随着火车的节奏跟着共振,“呜……哐哐哐……呜……”
由于离市区远,喜晨上学远了几倍,不过对于男孩子来说骑自行车上学也不成问题。
平时还好,一到雨季,烦恼来了,因为屋顶防水做得不好,下雨时是“外边大下,屋里小下;外边不下,屋里哩哩啦啦。”大盆小盆接着雨水,真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转眼间,喜晨考上了清华大学,老两口捧着通知书乐得合不拢嘴。大学毕业后又考取了公派赴德国留学。后来,喜晨在新西兰的一所大学里教书,并在那里娶了洋媳妇安了家,住进复式洋房,两个孩子先后出生了。
喜晨给老两口办理了护照和签证,让他们去那边生活。刚开始,老两口不同意,一是故土难离,二是怕到国外不习惯。但是儿子、媳妇有这番心意,邻居也劝他们应该去儿子那里享享福。于是,文大娘和老伴辗转到了新西兰。儿子、媳妇工作太忙,没有太多时间陪他们。因为不懂英语,老两口很少出门,偶尔去超市买菜,需要四岁的大孙子做翻译。
老两口极不适应这种生活,他们想念家里的小园子,想念左邻右舍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不久,两位老人就相继病倒,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毛病。最后,外国医生指指自己的头,对喜晨说:“你的父母得的是心理的病,想家了……”
挨过了漫长的两年后,尽管儿孙们一再挽留,文大娘老两口还是回来了。
回国后,没有惊动任何人,老两口从车站打车回家。
刚到家,邻居冯阿姨兴冲冲地对文大娘说:“大嫂,告诉你个好事,咱们这儿要动迁,准备建新城区啦!”
“啊,要搬迁,好啊!那新楼怎么算面积啊?”
“有房本的,每平米给1.2平米,没有房本的仓房、附房按一半算面积,而且新楼房户型面积从四十多到一百多平米的都有,大小有8种户型可以自由选择。”
“真的?那可挺好!”
没多久,动迁办的工作人员挨家挨户走访,征求意见,耐心解释。
文大娘和邻居们主动签订了回迁合同。合同一式三份,上面明确了时间:从2013年5月动迁开始,截止到2015年年底交房。
这回又要搬家了,但是时过境迁,心情不同了,政府负责搬家费和房租。好几百户一起租房子,一时间租房市场火爆了,房租也水涨船高,年租金由原来的5千多,提高到7千多,据说还要涨。
文大娘家由冯阿姨牵线搭桥,租了一中附近的一楼。
安顿好了之后,文大娘竖着手指头盼着搬进新居。
两年一晃儿就过去了。
国庆节这天,文大娘正在家里看电视,手机响了:“您好,是文书和老人吗?我是新城区房屋安置办的,通知您3号下午去抽楼号!”
“哎,好嘞,好嘞!”
作者简介
郑春艳,女,吉林白城人,70后,教研员,吉林省“国培计划”培训项目专家,吉林省地方教材编写人员,吉林出版集团、河北出版集团、人民教育出版社签约作者,有多篇作品在相关报刊发表。曾任黑土文学社理事,“黑土发展贡献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