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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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要出去咯！”
“路上小心！”
“知道了妈。”
阿真从小就知道，乖孩子会受到好多表扬，所以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做一个父母眼里的好儿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他乖乖的上了小学，中学，成绩却一直不温不火。直到高中，他遇到了叛逆的我。
那天我在学校门口买冰激凌，阿真比我早到，我毫不顾忌的冲到前面说我要一个草莓圣代，没想到他也要吃这个，当服务员把第一个圣代递到我们面前时，阿真先伸手，我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向他吼道：“这明明是我的好吧？”阿真茫然，呆呆的看着我，就这样，空气凝固了几秒，他递给了我本来属于他的那份，微笑着说：“那......给你吧”。而我的反应是，匆匆拿着就走了。
对，我和他截然相反，我逃课，打架，不听话，不在乎所有人的感受，一切关于坏孩子的字眼都深深刻在我身上，但我丝毫不介意，并且乐在其中，但我自己对自己发过誓：绝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老人、小孩和弱者。我在路上乐滋滋的吃着冰激凌，心里想着，还是做小混混好，自己想要的都能得到。回头想想刚才那个傻子，明明是他先到，为什么还要给我，呸！真傻，我才不要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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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冰激凌事件”以后，再次见到阿真是在一个小巷子里。那是比他大一年级的混混，我一眼就瞧真切了，不过在我这里，他们大抵算我一根小拇指头。刚开始我还好奇，这几个杂种又在欺负哪个小个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啊，又在心里暗骂：怎么是这傻子？
我摇摇晃晃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喂，你们在干嘛，他（我指了指阿真）！我的人，休想碰。”我说的从容自然，他们却吓得魂飞魄散。嗯，这是预料中的。
“伦哥 ，这是您的人啊，小的们不知道，得罪得罪。”笑眯眯的跟我说完，回头就对他的小弟们说：“看什么看，还不走，越傻了是不？”一溜烟全跑了。
看看阿真，他倒是挺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我反而更加好奇，这个傻子都被围攻了，都这么平静，比我还牛逼？
“你不怕喔？”我轻蔑的笑笑说。
“怕。谢...“他结结巴巴的感谢我，我知道他也认出了那天是我抢了他的圣代。
“别，千万别，我这人就是不爱欠别人的，今天的事，就当是还了你那个圣代吧。”我仍旧那副嘴脸，还没等他说完谢谢，我就抢先一步回答他。
“嗯，好。”他的回答简洁，却又似下了什么决心。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阿真，你呢？“他突然很认真的说。
”高兴什么高兴，我就一地痞无赖，弟兄们都叫我阿伦。也可以叫我伦哥，一样的。”我很不认真的回答他，顺便掏出一支烟点上。
“不抽烟？”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手，也对，像他这样的乖宝宝就应该这样的吧。
之后我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是我一贯作风，不喜欢唧唧歪歪，磨磨唧唧的人和事，觉得这样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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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周六凌晨1点，我一个人去泡酒吧， 这条美食街，就在我们学校对面，而这个酒吧，由于有学校的缘故，藏的很深，不是街痞子都不会发现。走着走着，路过一家饭店，门口摆着摊，不过先让我注意到的不是这些，而是阿真落寞的身影和桌上的酒。
"呦，一个人在这买醉呵。“我嘲讽他。他示意我坐下。
”老板！再来两瓶酒！“他大声吼道。
我很是震惊，不是震惊他多要两瓶酒，是震惊他的声音，和他的瘦小身躯是不成正比的。也许是酒精的缘故吧。
“我真羡慕你。“他轻声说，和刚才要两瓶酒的他判若两人。
“呵呵，羡慕我比你会打架？还是羡慕我比你帅？还是.....”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羡慕你的叛逆，羡慕你的直爽，羡慕你的一腔孤勇。“
我立马意识到，我彻彻底底被他看穿了，哪有什么勇气，他说得很对，一腔孤勇罢了。我没有想过有人会懂得。
阿真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那是我从来没听过的话。我才知道，阿真的父母离异，而他又是独生子。他爸酗酒成瘾，最终法院决定判给他妈。我问他自己想跟着谁，他说妈妈。因为，至少我再也看不见爸爸在我面前打妈妈了。
不过，至于他为什么羡慕我，却没有透露半字谜底。
早上醒来，头昏脑胀，才想起来昨晚和阿真一醉方休，我居然都没有个乖小孩酒量大。不过 ，我清楚的记得，我和他成为了兄弟。这很奇怪吧，一个混混能和一个乖孩子成为兄弟，在别人听起来，多么荒诞！可它就是真真实实发生了。
是啊，没有一场酒解决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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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真从小就很懂事，当时流行变形金刚，他很想要一个，又考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每次经过变形金刚，心里都一紧，大脑无情的纠缠着。最终，还是算了。就这样，他懂事的错过了。因为得不到，所以假装不想要。
阿真在家里，无非就是这样的模式：
“宝贝，听妈妈的话，今天天冷，再穿一件毛衣。”
“可是我不冷。”
“妈妈说冷就冷，听话。”
“好的吧。”
又或者是。
“宝贝，听妈妈的话，喝了这碗汤。”
“可是我不想喝。”
“乖，这碗汤可有营养了，妈妈专门做的，喝了。”
“好的吧。”
听阿真说完这些，我的表情是扭曲的，一同阿真已然被扭曲的世界观。
在我眼里，乖小孩无疑是可悲的。不仅仅我不能理解，我们都理解不了乖孩子，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哑口无言，为何突然抑郁不已，为何突然离家出走。在这种教育下，阿真终于被修炼成了家长眼里满意的小孩，会说家长喜欢听的话，会吃家长喜欢吃的东西，穿家长觉得要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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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真放学回家，街上的嘈杂声，汽笛声，都没有吵到阿真。唯独有几声女孩的吵架声把他的耳朵拉了过去，那是一家童装店门口，两个女孩在抢夺一款芭比娃娃，她们互相撕扯，毫不相让。阿真看得出来，眼睛大大的那个女孩比较乖巧，眼神里都满是无辜。而另外一个短头发女生就比较霸道，边抢边说：这是我的！这时，两位的妈妈各自从童装店出来，看到这一幕，纷纷先安抚自己的小孩。可那个短头发女孩就是不罢休，哭个不停，她妈妈更是无奈。于是那个懂事的女孩妈妈就跟自己的孩子说，我们把这个给小妹妹吧，你看妹妹也哭了。要知道，小女孩的芭比娃娃被抢走，就等同于抢了心头肉。
阿真很清楚的看到，女孩的眼眶泛着泪，硬是忍住没流下来。
阿真茫然，是的，他看到了自己。他已经不知道，小时候发誓要做一个乖小孩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他真的想不通，因为“乖”，他失去了太多他本可以得到的东西，也是因为“乖”，他没有勇气拦下爸爸那挥舞在空中的手臂。阿真说，这才是他羡慕我的地方。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阿真觉得自己真可悲。
阿真又想喝酒了。他打通了我的电话。而我却在陪着我的女朋友。
我没法想象，他在电话那端的叹息。
可能，我是真不懂，乖小孩的世界，总觉得挺复杂。
事实证明，是真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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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蹦跶着回到家，我妈一脸鄙夷，还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不过你知道，我是不会理会的，更不会关心。
“你给我站住！”
“咋了又，妈。”我极不耐烦。
“阿真是不是你的朋友？”
“是啊，怎么了，欸，他是我朋友又碍着你什么事了？”我继而翻白眼。
“你呀你，他现在人不见了！听他妈妈说，这孩子没什么朋友，性格乖巧内向，肯定是什么想不通，才不想回家啊......他......” 我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
“什......什么！他人不见了？”话音未落，我就冲出了家门。
刚掏出手机，拨到阿真的电话，顿了一下，都离家出走了，手机铁定打不通。想到这，狠狠地把自己的脑袋打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我想到阿真可能在哪里了。
我和他喝酒的地方。
果不其然，阿真就在对面马路那个小店喝酒。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匆匆向他的方向跑过去。
“嘭！”
一声巨响，重重的砸在我的耳膜上，顿时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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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好痛啊。”醒来时，我躺在白色的房间里，下一秒才意识到，这是医院！心里想：怎么好老套的剧情，不过被车撞了，不在医院醒来在哪里醒。
“阿伦啊，儿子呦，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妈妈担心坏了。”从没见过妈妈这么着急过，被老师叫家长时都没这么着急。”你认识我吗？啊？”
“妈，我没失忆.......你真是，电视看太多了。“
”啊，哈哈，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妈妈苦笑，更多的是开心。
过后我才知道，是阿真救了我。
不知那晚，他有多少话憋在心口。可能，还是因为父母的缘故吧。
阿真，你不知道，本来那晚我是要告诉你，我的爸爸妈妈也分开了，因为我爸出轨，是我把他打走了。我一生都无法原谅他。
那些所谓的苍白安慰，哪里比得上这样的感同身受。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我们才得以相遇，成为患难与共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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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我自己去找的阿真。自从我出了车祸，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想想老子还是为了找你才出的车祸，想到这我更加气愤。
他家很朴素，是一个庭院，听说是租的其中一间房。
“阿真！阿真！”我在院中间就这样扯开嗓子喊。
这招很奏效，阿真在二楼窗户探出头来。“啊，阿伦，是你啊。”
“走，出去玩去！”我咧着我的大嘴。
“你等一下啊，我妈要我洗完这双鞋。”
“好。”脱口而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耐心。
阿真没让我久等，不一会儿就听见下楼的脚步声了。
原来他妈妈每天要好打几份工，所以没在家。
我们一路上聊了很多，不自觉就说到了我的车祸。
“那天晚上，我正在喝酒，突然听到马路出车祸了。本来我是不愿前去看的，当时好多人在那里叽叽喳喳，就是没有人帮忙，可能是怕被讹吧。听店长说：‘这人都撞了，还不送医院，还围观，如今这世道啊，哎。’ 还没听完我就冲了过去。结果一看，是你。我发了疯似的打120，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进了手术室。” 阿真说的很淡然，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说到这个，还没有谢......"
“别，千万别，我这人也不爱欠别人的。那天你本来就是为了找我才出的事，我很愧疚的。” 阿真打断我。
“那好啊，互不亏欠。”
哈哈哈哈......两个大男孩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柏油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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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很快。很快冬天，很快夏天，很快高考，很快告别。
我没有去上大学，直接去社会打拼了。阿真成绩也不怎么样，最终上了大专。
我一直不懂阿真的世界，那是一个乖巧，懂事，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世界。可惜，在我还没有真正懂得那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消失了。
突然想起了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面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不断放下，但永远最令人心痛的就是来不及好好告别”。
不知那时候是阿真走向了我的世界，还是我走向了他的世界。更不知，是我改变了他，还是他改变了我。是不是这世界上，总有人跟你头碰头，撞到一起，让你们各自改变。
只是，至今我还忘不了，那年夏天的草莓圣代，那年深巷里的混混时代，那年拼命救下我的阿真。
你看啊，有两个少年，并肩走着。
“你累吗？”
“不仅累，且可悲。”
“那你要放弃吗？”
“不放弃，要继续做个好人。”
乖小孩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不管多累，也要继续做个好人。
如果阿真在我面前，我会告诉他：我也会的。
嗯，我也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