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寻呼台没有假期。腊月三十那天,江澜上白班,她温柔清甜的声音,热情洋溢的为人们传递着新年的快乐和新春的祝福。接听完一个电话等待另一个电话的空隙,孤独感见缝插针挤进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曲攀媛也回家了,今晚恐怕是夜阑卧听隔墙笑,独守寒窗泪吟吟。
下班之后,她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往日的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全然不见了,似乎这座城市瞬间静了音。她一耸肩,把鹅颈缩回衣领,目光黯然地朝前走着,回到那个同样冷清的租借来的房子里吗?不回去又能去哪里找一个人气鼎沸的地方消磨呢。
江澜!
李昀?
“送给你!Happy new year!”同龄的李昀坐在车座上,单脚着地,将自行车把上插着的一只红色风车取下来。
“呀,风车,谢谢!”江澜红肿的手比以前膨胀了一倍,她欢天喜地地把风车握在手里,像个满足的孩子。她蹦上李昀的车座,似乎刚才天崩地裂的沮丧被一只风车快速治愈了。高高的马尾辫在自行车座上一甩一甩的,风车迎着风一圈圈转着,红色的风车,红色的外套,似乎与老家鞭炮爆响后满天满地的红连在一起。
“李昀,你怎么想到来接我?是不是想拍我马屁,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江澜,我拍你什么马屁?你们才开始上班时,我不是每天都扮演脚力车夫的角色吗?早晨先送你上班,再送攀媛,晚上接你回家再接攀媛,只不过后来沈剑冰,你们那位男同学履行了接你的义务,我才省了两头跑。昨天不是听你说沈剑冰要去他姨妈家过年吗?想着大过年的,这么一大段路,我就来接你了。哪里有马屁拍,你可气死我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吧。对了,李昀,攀媛今天什么时候上的车?”
“别提了,车都要被挤爆炸了,都赶着回家过年。”
“虽然挤,好歹也是回家了,就剩我孤苦伶仃了,零丁洋里叹零丁(伶仃)。”
“我妈说了,你到我们家吃团年饭,别人中午吃,我们家晚上吃。”
“算了,我们每天都在你家吃,过年就不去打扰了,代我向姑妈姑爹问好。晚些时候我再去给姑妈姑爹拜年。”江澜跟着攀媛叫姑妈姑爹,此番话她知道说得见外了,只是她不愿看着别人一家团圆,自己一个局外人去分享别人家的快乐,反而更容易触景伤怀。
“那可不行,攀媛也回去了,你一个人怎么过年?你不去,我妈还以为我招你不高兴了呢。你得去,不然我派李巍去请你。”
“别别别,我去,李巍我实在是怵他。”李巍是李昀的弟弟,耍起小男生的泼来,连女人都招架不住,只有缴械投降的份。“李昀,我发现你妈对攀媛的关心不是姑妈对侄女关心的性质,而是婆婆对未来儿媳的关照,你不会真的去追攀媛吧。”
“我爸妈确实是这个意思,我自己也蛮喜欢攀媛的。”李昀坦言道。
“攀媛有男朋友呢,是我们班长李扬,可不能挖人墙角。”
“我知道李扬,我们都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他们俩从学校就开始谈,两三年了,攀媛跟我说过,但是他们没有结婚我就有追求的权利啊,感情的事没有运算规则,非得先算乘除再来加减。说实话,攀媛拒绝我了,但我一点儿都不灰心,只要吾志不渝,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难度有点大。不过最难的恐怕是曲攀媛了,李扬这个人挺靠谱的,李昀你呢,也挺好的,这道选择题,二选一,又不允许多选,哎呀,曲攀媛哪曲攀媛,我都替你头疼,头疼啊。”江澜坐在后座上感怀。
江澜在李昀家吃过团圆饭,连春节联欢会也没心情观看,就回到她和曲攀媛租住的小屋。小屋月租50元,在一个屠宰场的楼上,每天空气里都荡漾着臭熏熏的猪屎味,最令人心悸的是凌晨大屠杀,惨烈的猪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满脸横肉的屠夫狰狞地将尖刀插进猪的咽喉,血喷涌而出,四处飞溅。江澜被声嘶力竭的叫声吓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开始一连串的噩梦,自个儿好像被当作猪宰了,大卸八块,猪头、心、肝、脾、肺、肾、四肢都悬挂着,按斤论两售卖。还有那霍霍的磨刀声,直到刀的寒光擦亮黎明的眼睛才昏昏睡去。而今天,屠宰场异常安静,猪的使命完成了,该宰的宰了,成为餐桌上庆贺新年的一道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