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合作者》这本书,他的作者是美国的进化动力学专家诺瓦克。这本书主要讲的是合作,包括人类为什么要合作?合作对于人类社会的意义等等。但是,从这本书里,王烁老师却读出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题,那就是报复,就是那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
为什么要单挑报复这个话题来讲呢?因为报复这个事,其实挺奇怪的。
我们都知道,人类进化到今天,所有的情感,其实都是一套有利于个体生存行为的快捷方式。啥叫快捷方式,就像你用电脑一样,按一个按钮就可以起到按很多个按钮的作用。所谓情感,也一样啊,就是让你都不用动脑子,它就可以凭本能启动一大串有利于生存的行动。
比如我们爱吃甜食,看到甜食会高兴,那是因为甜食的热量高,能帮我们补充能量。再比如恐惧,看到老虎,转身就跑,是为了躲避危险。
但是,在人类所有情感中,报复是个例外。举个简单的例子,别人打了你一顿,你第一反应肯定是我要报仇,哪怕是冒着再挨一顿揍的风险,这一拳我也要打回去。但是你算算账,这么做对于个体生存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呢?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报复虽然非常不划算,但作为一种情感,它不仅没有被进化淘汰掉,居然还在人类社会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一席之地。
假如往前追溯,你会发现,人类几乎所有的法律,它最初的形态,其实都是报复。
对此,学术界还有一个专门的词,叫做同态复仇,也就是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别人,这是人类最底层的规则。
但是,当我们把焦点放在每个人的身上时,却又会发现,报复对个体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你除了一时痛快,什么都得不到,而且还很可能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非常不划算。
那么,在漫长的进化路上,人类为什么还一直保留着这种情感呢?
关于这个疑问,王烁老师在他的《30天认知训练》里,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解释。
他说,报复,其实是进化给整个人类埋下的随机算法。
首先,它是随机的,也就是说,虽然每个人都可能会产生报复的念头,但最终,只有随机的一小部分人会付诸行动。
其次,它是针对整个人类的,虽然对某一个人没啥帮助,但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看,它一定是有益的。
要想弄明白报复发生作用的机理到底是什么,我们得先理解,合作的必要性。
要知道,人类社会今天的繁荣,全都是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之上的,假如有谁让这种合作崩溃,那他就是对全人类最大的犯罪。
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发现,合作就跟打仗一样,非常困难。因为合作有一个对立面,就是作弊。
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我们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四个兄弟,一起创业,都没有钱,但是因为一起出力,所以股份是平分的。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少出点力没关系啊,反正股份已经定下来了,所以就偷懒。那你偷懒,别人也偷懒,很快这场创业就会失败。你看,一个事业从很有希望到无药可救,只需要三轮。
第一轮,大家承诺合作。第二轮,有人作弊,而且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第三轮,其他的人跟着一起作弊,导致整个游戏结束。
所以,为了避免游戏结束,我们就需要在合作和作弊之外,引入第三种玩法,那就是报复。谁作弊,我们就跟他没完,宁可把自己搭上,也要让这个作弊的人尝到苦头。
说白了,报复的本质就是,宁可自己付出代价,也要让作弊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么一来,虽然报复和被报复的人,都会有所损失,但是,其他人都会得到震慑,作弊的行为就会有所收敛,整个群体的合作,还能维持下来。
所以,报复这个行为,由谁去做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让整个合作变得有可能持续。这就是为什么说,报复是进化埋给人类的随机算法,它对个人的确没啥好处,但是只要这个社会还有人随机的去报复作弊的人,整个社会的大合作就可以持续。
借用王烁老师的话说,报复,就等于是一部分人自费做公益。
说到这,我们就能理解,其实报复和人类其它的情感,不在一个层面上。其他情感都是有利于个体生存的。但是报复,虽然是由个人来承担代价,而且是不划算的代价,但是获得好处的是整个群体。
明白了报复的这个原理,我们再来反思我们现代人的行动方式。
假如再遇到有人在微博上骂了你,或者在公交车上推了你一把,又或者其它更过分的行为,你在心中,应该升起三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我被欺负了,所以我想报复,这很正常。就像刚才说的,这是整个人类的随机算法。你临时承担了而已。
第二个念头,不是放任自己真去报复。为啥?因为我们不是生活在远古时期啊。现代社会为了维护协作已经发明了很多方法,比如法律。所以,你情感里的、基因里的那套快捷方式,版本已经过时了,不仅对你没用,对整个人类社会也没啥用。它是一个被废弃的工具。所以你不该报复。虽然在情感上接受这一点有点难。
那怎么接受呢?
第三个念头就应该生起来了。你发现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越是成功的人,就越不会选择用报复性策略来实现正义,为啥?用古人的话来说,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叫“有钱人不打架,因为成本太高”。用王烁老师这篇原文标题的话来说,叫“赢家不报复”。
如果你是一个对自己的未来有期待的人,如果你是一个足够理性的人,你就应该继续走自己的路,而不是去报复。
它讲了个什么事呢?就是把丹麦的一所正常中学,跟同一水平的中国黑龙江省一所正常中学的孩子组织起来比赛了一下,分别从阅读、数学、英语、团队协作能力和创新能力五个方面衡量两个国家学生的水平。比赛流程由丹麦教育专家设计,由丹麦和中国的老师共同来打分。
你猜猜结果怎样?中国孩子们会在哪些方面胜出?
结果你可能没想到:除了英语之外,中国孩子在阅读、数学、团队协作能力和创新能力上全部大比分胜出丹麦孩子。
这可能让很多人大跌眼镜,包括丹麦人在内。因为很多丹麦人和我们想的都一样,那就是应试教育虽然在灌输知识的方面很高效,但是扼杀创造力和团队能力。
相反,素质教育则在这方面要强于应试教育,是我们改革的方向。可是实行素质教育的丹麦孩子在这两方面的表现,也输给了实行应试教育的中国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栏目的策划人张笑宇向一位在欧洲留学多年的老师请教了这个问题,他的回答令我深受启发,在这里我跟你分享一下。
他说,你仔细研究一下中国教育的典型特征,就会发现“应试教育”这个名称是不准确的,应该叫它“工业化教育”。为什么呢?
第一,中国教育有一套明确完整的、有标准答案的教学大纲,教师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学生掌握该教学大纲要求的内容。
第二,为检验老师的工作质量和学生的学习成果,有严格的、分时段的日常考核体系,比如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这些,以及一个最终考核体系,也就是高考。
第三,为配合教学任务,学校对学生进行准军事化管理,也就是尽可能掌控学生的私人时间安排。
第四,在这套教育体系中,学生学会的最重要素质就是不要出错。
你看看,这四条列下来之后,你会发现这种教育最适合培养什么样的人才?
答案是:流水线上的产业工人。
工人的工作任务是明确的、不允许出错的;工人的工作成绩是有严格分时段考核体系来评判的;为了确保工人最有效率地投入工作,类似于富士康这样的工厂用准军事化的手段来管理工人;最后,流水线上的工人学会的最重要的品质,就是不要出错。
所以,我才说,它更准确的名字是“工业化教育”。
人类历史上除了“工业化教育”之外,还有两种教育形式,分别是“口传心授教育”和“自由博雅教育”。
“口传心授”,很好理解,最早是家庭里面父母教育孩子,之后是学徒制里面师傅教育徒弟。这是一种比较原始的教育,信息传递效率很低。
“自由博雅教育”,则是古代哲学家和贵族们推崇的教育形式,比如西方古代有著名的“自由七艺”,追求纯粹的知识。
它的特点是什么呢?就是我不给你强加任何任务,你纯粹出于对智慧的向往,读经典著作,思考重大问题,然后等哪天你开悟了,你也成了大哲学家了。
很多人推崇的“素质教育”,其实归根结底来源于这种“自由博雅教育”的理想。
那在这三种教育形式中,创新效率最高的是哪一种呢?
你可能以为是“自由博雅教育”,但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其实是“工业化教育”。
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你琢磨琢磨就想明白了。在自由博雅教育中,创新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哲学家灵光一现的天才想法。什么时候能有什么程度的突破,都是随机的。
但是现代社会的创新恰恰不是通过天才想法实现的,它靠的是把知识拆解成基本原理,然后你自己重新排列组合这些基本原理来实现的。
比如你说汽车,汽车的发明靠天才吗?不是。你先理解汽缸怎么把化学能转化为热能,再理解活塞怎么把热能转化为机械能,最后再理解活塞和齿轮这些机械传动装置怎么让轮子转起来,你才组合起来一辆汽车。
所以在工业化体系中,你创新最需要的素质是什么呢?就是知识,而且是能组合拼装到一起的知识。
其实工业化教育的起源是普鲁士教育。现在流行的K12教育体系,就是普鲁士人发明出来的,它的特点就是强调分工、强调纪律、强调稳定,把学生严格按照学期和年纪区分之后,组织起来参加统一学习。
这种教育体制为德国培养了大量工业人才,成为德国经济腾飞的起点。随后,苏联人学习了这种经验,把它改造成为更加严格的,也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应试教育”体制。
中国人就是从苏联那里学到这种“工业化教育”的。它最大的贡献,就是让我们从一个体量庞大的落后农业国,以最低的成本和最小的代价、在最短时间内把大量人口训练成合格产业工人。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到今天,高考依然是中国最公平的教育制度,因为流水线工人需要的标准恰恰是最公平的,每个人经过训练都能掌握。
当然,这里说的“流水线”并不是指大学生真去当富士康流水线上的工人,而是中国这个阶段的主要生产形态。中国正处在工业化的后期阶段,社会的主要资源都是围绕工业化这个核心来配置的。即使不去当工人,其他配套产业对标准化的要求也很高。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代表中国教育没有缺点。中国教育真正的缺点是什么呢?也是“工业化”这三个字。而不是过去我们以为的什么创新能力不足,团队协调能力不够什么的。
工业化对人的制约,如果你看过卓别林的《摩登时代》,你就理解了。卓别林演的一个在流水线上负责拧螺丝的工人,他拧螺丝拧出了肌肉记忆,以至于流水线停了他都停不下来,看见别人衣服上的扣子,他也拧过去了。
这就是工业化的缺点:当你离开那个为你安排好一切的位置,你就无法适从了。
在咱们教育制度里,老师和家长都爱说的一句话叫什么?叫做“学生的天职就是学习”,所以除了学习之外,你不需要同这个世界其余的内容打交道。洗衣做饭的能力,赚钱的经济能力,跟人打交道的社会能力,认识世界的探索能力,这些都跟学生的任务无关。
这样的学生进入社会,如果他的角色都是被安排好的,目标和手段都是确定的,他们就能胜任。但是一旦目标不确定,手段要多元,他们就难免要迷茫了。
就像互联网公司,同样是运营这个职位,每家公司,甚至每个产品,“运营”这个词的内涵是不一样的,甚至同样一个产品的运营岗位,不同阶段的目标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中国教育能够大规模高质量地培养工业化需要的工程师,但是很难适应创新经济的人才需求。再说一遍,不是这些学生的创新能力不足,而是他们对高度变动环境的适应能力不足。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教育的出路就不只是什么素质教育了,弹琴画画跳舞打球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也许更重要的是,创造条件,让每个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