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教师发展中心工作的时候,单位边上就有一个地铁出口,出行很方便。因此,虽然住处离地铁很远,但我还是决定践行绿色出行的主张,上下班尽量搭家人便车,外加地铁1号线。
有一天下班回家,我在1号线车厢见到两个刚放学的初中生,手抓葱油大饼,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葱油的味道,很快弥漫了整节车箱。站得离两个学生较近的一位男士,十分友好而又严肃地指出:“小朋友,地铁上不要吃东西,回家再吃。”两个初中生只翻了翻白眼,照吃无误。
我和那位男士一样感到无奈,也感到悲哀。是的,两个孩子也许是真的饿了,但在地铁上不吃东西,应是惯例,应是规矩。一来,这里有个安全问题。油性食物洒落到地面容易滑倒乘客,造成损伤;食物残渣也易滋生蚊蝇,引来蟑螂和老鼠,老鼠咬断电缆就会造成通讯、信号中断,影响行车安全。二来,这里有个健康问题。地铁上人员流动大,滋生细菌多,你张大了嘴巴在那里啃食,难免会将细菌、病菌带入口腔。再者,这里有个文明问题。地铁基本上都位于地下20至30米深处,车厢相对封闭,尽管装有通风设备,但吃东西产生的气味会对周围的乘客造成不良影响,污染车厢空气。
这样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可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不懂?或许是懂了,却不把它当一回事?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家庭,包括我们的社会,在对孩子的教养问题上,有没有缺失?
第二天,我去南京讲课。去时坐高铁。高铁上,我的外侧坐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法国女士。在一个多小时的旅程,这位女士一直都在安静地看一本法文小说,仿佛车厢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喧闹声与她无涉。车到南京南站,她把书小心翼翼地收好,挎上包,站起身来。我也自然站起,准备下车。没想到的是,女士站上过道后,往后退一步,微笑着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先行。我心生感慨:人家讲文明,不给别人添麻烦,她一定是怕拿架上的行李妨碍别人所以让我先行。我向她微笑道谢之后,走上过道。出乎我意料的是:女士根本没有什么架上行李要拿,她在我起步之后,亦然起步,款款施行,显示出一种令人肃然的优雅。
是的,“礼让”二字谁都懂,但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却常常忘了以行动给它诠释。法国女士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为什么我没有伸出手来,向她那样做一个“请”的姿势?为什么我们中的大部分总是那么着急?进了电梯赶紧按关门钮不管外面是否还有别人,乘车蜂拥而上不管车上有没有空位,演出刚结束即起身离座不管演员是否谢幕……
讲课过程中,我临时起意,问了台下几百位老师这样一个问题:作为一名为人师者,我们教过学生怎样“走路”么?比如,来了一位贵宾,你如何引导他参观你的校园?你去异地会你的老朋友,你坐在他座驾的哪一个位置?电梯里常见的那面镜子,设计者的本意你知道吗?你对中国式过马路、车窗垃圾、路怒一族如何看待?如果遇见倒地的“小悦悦”,你该如何处置?……
我突然发现,这才是教育要面对的根本问题,才是“教育即生活”的最好说明。衣、食、住、行,它既与知识有关,与能力有关,更与价值观有关。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不是应该从一个人的日常行为开始吗?就拿“走路”来说,它涉及到人的安全、健康、养成、交往、价值、信仰方方面面。
但是,我们的孩子会走路吗?我们的教育教孩子学走路没有?我们教孩子学走路的过程中言传身教做得如何?
课毕返苏,路上翻一本杂志,翻到这样一则故事:
作家梁晓声一次在国外,他跟两个老作家一同坐车到郊区。那天刮着风,不时有雨滴飘落。
前面有一辆旅行车,车上坐着两个漂亮的外国女孩,不停地从后窗看他们的车。前车车轮碾起的尘土扑向他们的车窗,加上雨滴,车窗被弄得很脏。他们的车想超过,但路很窄。
他问司机:“能超吗?”司机说:“在这样的路上超车是不礼貌的。”正说着,前面的车停了下来,下来一位先生,先对后车的司机说了点什么,然后让自己的车靠边,让他们先过。
梁晓声问司机:“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司机转述了那位先生的话:“一路上,我们的车始终在前面,这不公平!车上还有我的两个女儿,我不能让她们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
梁晓声说,这句话让他羞愧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