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摩登街头,随着人潮川流,到处是哈伦裤,松糕鞋、高垫肩和爆炸头,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鲜肉遍地游走,看到我的黑边瓜皮帽和不合时宜的黄色长衫,你们像看待异类一样冷嘲热讽,把我当成一尊刚出土的文物。讪笑之余,有几人能听得我这故老的只言片语。
很少有人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世,小时候为了报效朝廷我参加了新军,练就一身本领,甲午战败后,我流落到天桥卖药糖,八国联军进北京我都是亲睹了的,那么大的一个圆明园,藏着多少珍奇异宝,能工善器,被他们一把大火烧尽了。他们看不懂,弄不明白的,就都视为异类,说我们是劣等文明,这火烧的不是房子,是文化,深深糟践了每个人心中对中华传统千年以来的自我认同。
接着开了商埠,欧风美雨接踵而来,宰相大人要师夷长技,放眼看西方。我于是自学英、德、法、拉丁、希腊等9国语言,游历德意志、英吉利列强诸国,考入爱丁堡文学硕士,后入莱比锡深研西方文学、哲学史,又获文、哲、理、神等十三个博士学位。这么做不是说我有如何上进好学,既然列强污我族为劣等,我将亲身研习求证他们的文明到底“高贵”何处。身为学贯西方文、哲、语言、科学及东方华学之人,我将国学典著译传西方,让诸列强真正认识到东方文明的高贵。当时,西方有大成者读后纷纷感叹:到中国可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夫子之言。
一边是东风西渐,另一边却是别样气象,回国后,没人再提师夷长技,四书五经被夷为陈苛,眼下尽是油光可鉴,三七分头,穿着西服,满嘴德、赛的新青年,德、赛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我不知道他们真正懂多少,但我知道,他们对四书,对长衫已经渐生嫌隙了。一次讲西方哲学史,台下的学生对我哂笑道:先生既通西学,为何还要垂着辫子?我笑了笑,对台下的诸君说:老夫的辫子只在头上,你们的辫子却还在心里。
我留着辫子,不是怀念哪个朝代,而是让人们还知道自己作为国人的记号;正如我写《春秋大义》,不是为了褒扬我族,而是让国人长存自强自信的志气。可叹可悲的是,国人将它束之高阁,视为遗老故旧之作,反倒是一战中的德意志如获至宝,奉为圭臬。30年前八国联军的大火焚灭了中华文明高居上尊的神位,30年后,望着桌上的两本书,国人打开了一本,合上了一本,从此在弃离中华传统的畸变之路上一骑绝尘。
这次,我终于愤怒的拾起了武器,不是辫子,不是笔,而是拳头。
来看看这所谓的潮流世界吧,亦中亦洋、半男不女、魑魅魍魉,光怪陆离,拳拳赤子之心丧尽,谓曰成熟,成人之智慧辩作狡黠,谓曰成功。天物暴殄,戾气载道,遍历列强诸国之文明鲜见如此,熠熠如中华文明者更未见如此,这究竟是未来潮流之道,还是顾自迷失了?
所以,我亮出了拳头,痛打那些鬼怪神狐,直到打回原形,乾坤归位。
这个世界仿佛就该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任由向前,不敢回头,以至于人人都不敢言老了,凡是故旧,都恨不得痛快地扫进故纸堆和垃圾箱里去。好比我这瓜皮帽,虽然年代是老了,但是天生随戴,舒服且合适,我对它的来由如数家珍,爱的深沉,更不容丢弃。这身行头,我会至爱一生,生来死去。
最后,我应该感谢朋弟和王泽两位大师赠予的名字:
老夫子
我喜欢这个名字,“老”字,我敢担当,夫子,卫道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