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一种爱,以分离为目的
原创:薄海岚
一
弟弟给妈妈安装的小度,就放在电视前面。每天晚饭后,妈妈就坐在电视前,正对着小度的镜头,热切地等待着。她最喜欢我们的头像一起出现在小度的屏上,七嘴八舌地聊天。
在手机上点开“回家看看”,就会看到她微眯着眼睛,一个人在看电视。一听小度有了动静,马上眼睛就睁大了,立刻有了精神:“谁呀?爱玲吗?”
有时候打开小度,没看见她,我便大声喊起来:“妈——”,若还没有回音:“妈哎——”、“妈——咪”,像小时候一样,我扯着调子喊“妈妈”,声音长短不一,声调时高时低,叫得妈妈连声答应着,蹒蹒跚跚,一瘸一拐地从别的房间里赶过来。隔着六十里的距离,隔着几十年的时光,我又回到小时候,每次跨进家的大门,第一个反应就是高喊几声“妈妈”。
前些日子,侄女把我们的名字都输入了小度,告诉她只要一喊我们的名字,就能接通我们手机的视频。这次,妈妈不再时时刻刻“守株待兔”了,她开始在小度里呼叫我们。但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忙自己的事情,不顾得回应她。这让她很生气,每次我接通视频,她就会埋怨,你们忙什么的?叫你们半天也没个应声的。
这天,侄女在群里发了一张图片,问我们,奶奶这是在家里干什么的?还对她说小度不管用。
小度管理的图片显示,妈妈从十点多一直到十三点多一直守在小度前,呼叫我们,一会叫大名,一会叫小名,她的地方口音小度识别不了,出现了一些错误的名称,都没能叫通。
晚上,我才打开视频,问她在家里干嘛的?练习叫我们名字的吗?她不好意思地笑:“我这一天怎么叫谁都没有答应的?我还以为小度不管用了呢!”
妈妈的世界很小,她的心到达的范围,只是她的孩子们所在的地方。妈妈心很小,只装得下我们,总是希望儿女时时陪在她身边。
“你们什么时候来?“不在她身边,她总会这样问我们。。
“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在她身边,她又要预约下次。
从我们小时候,在炊烟袅袅中呼唤我们回家吃饭;到我们长大了每次出门,她站在村子街口的等待;直到现在,她时时坐在小度边,等我们视频聊天。自从她生命里有了我们,她生活的全部就是翘首以盼她的孩子回家。
母亲节没能回到她身边,晚上打开小度视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小度前,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有几分酸涩。想起她经常说过的话:“人啊,这一辈子没有多少好时候,孩子小的时候累得啊,盼着他们什么时候能走路了,就好了,什么时候能去上学了,就好了……直等到大了,却又一个个都走了。”
“妈,你的腰也许得做手术呢!”
“我可不做,我从来就胆小,光这么想想就害怕得不得了。”
妈妈不再是记忆里强大的妈妈,她是一个脆弱的老人。
但是,“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二
这可能是一个家长的感言:“养孩子就像发射卫星,花费数年的心血精心确保每个细节和数据的正确,时刻警醒不让卫星有任何偏离轨道的可能,最后一朝发射成功,然后卫星就消失在茫茫的外太空,只剩下定期不定期的发回来一些微弱的信号……生活费……生活费……生活费……
把生活费发给了卫星,叮嘱卫星吃好穿暖……卫星又发回来微弱的信号…别叨叨…别叨叨…别叨叨…”
在我的第一颗卫星发射成功之前,我一直以为以为她会是我放飞的风筝,无论飞多远,线会时时牵在我手里。
现在才明白,每个长大的孩子都会有自己的世界,当信号变得微弱的时候,是代沟出现了。当沟通变得不再随心所欲,做母亲的常常会牵念、纠结。思念的表达也变得小心翼翼,怕母爱变成绳索,捆绑了她放飞的自由。
对于孩子,无论有多少不舍,终究要放手。
三
周末下午,还没有发射出去的卫星二号去学画。接到他,见了我就郑重地要求下次自己骑自行车去画室。我说不行,你还没长大呢,还不到骑车上街的年龄。他说班里有个和他一样大的同学,人家都可以自己骑电动车去学画了,那我为什么不行?他一遍遍地念叨:你怎么就肯定我不行呢?你终究得让我自己试试吧?我慢点骑车不就行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难道我还会不懂交通规则吗?
……
巴拉巴拉一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虽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免心累,也有很多崩溃,但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是想要他仍是依赖于我,还想再多些陪伴的时光。
孩子在母亲的身体里,同呼吸共心跳,等到从母体里呱呱落地,这是生命的第一次分离;由依赖母亲到一次次的独立,那是渐行渐远的分离。每一个孩子终究都会在母亲的目送中,走入属于他(她)自己的世界里。做母亲的终要在一场亲密无间的陪伴之后,在一次次目送中得体地退出,素心修行,孤独面对。
英国心理学家克莱尔曾经说过:“世界上所有的爱都以聚合为最终目的,只有一种爱以分离为目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