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第一遍读《红楼梦》的时候,对薛宝钗的印象更好些。
这种看法恐怕和今天很多人对黛、钗的评价类似,比如大部分人认为黛玉多病、多疑、小心眼、尖酸刻薄等,而宝钗则显得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心胸开阔些。今天,很多男生说喜欢健康、性感的女性,这样一来宝钗是最合适的,而这些特质和黛玉根本无缘。不仅男生如此,很多女生也成天在想,如何让自己性感起来。一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性曾经问我,如何让自己更性感。我说你已经够让人惊艳了,但是形容之美终不如举止优雅,腹有诗书。她似乎并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想她恐怕也未必能懂得黛玉。
对黛玉看法的改变是读了很多遍《红楼梦》,并且对生活体会比较深刻之后。
除了能够体会她的凄美、敏感和善良,还能够理解因为她身世所造成的她身上诸多的不是。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我能够喜欢她,真正让我喜欢上她的原因,是她代表了一种作诗的性格 。什么叫“作诗的性格”?不妨先看看和她对应的宝钗。宝钗是做人的性格,这个比较容易理解。
我们今天讲“会做人”,在职场里其实就是情商高,这很具体,也是现实生活中大家喜欢的优点。但是,在文艺作品中,会做人只能算是特点,虽然有好的一面,却显得太俗,宝钗就是这样。作诗的性格则相反,它对世俗的美德会不屑一顾。为了理解这一点,我们不妨看看《红楼梦》中的一个细节。
在《红楼梦》第二十回里,史湘云当面对林黛玉说:“你敢挑宝姐姐的不是,就算你是好的,我不如你,她怎么不及你呢?”林黛玉听了当时就“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哪里敢挑她呢。”回来还是众人劝解开来。
黛玉的冷笑很说明问题,她根本看不上宝钗“会做人”的俗气。而众人来劝解,说明他们的境界和黛玉不在一个层次上——在整个贾府里,能够懂得黛玉的只有宝玉一个人。黛玉是作诗,宝钗是做人;黛玉有灵性,宝钗有美德。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需要会做人,光有作诗的性格不见容于世,这一点没有疑问。但是,世界上不能缺少黛玉这样以生命作诗的人,否则一个社会就是庸俗的社会。
林黛玉虽然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是她这种以生命作诗的精神在一代代年轻人的心里生根发芽,在我们的生活中才有了“浪漫”二字。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林黛玉不曾死,因为她化作雨神,訫润到每一个少男少女心里。作诗的性格在文明进程中的作用不容小觑。如果我们追溯历史可以看到,正因为我们这个民族多少有点儿作诗的性格,才有屈原、李白、李商隐这样的人。而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也不乏像林黛玉这样以生命作诗的人,像贝多芬,托尔斯泰,梵高,海明威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