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整了整抽屉,陡然翻到一张父亲的旧照片,是张黑白的两寸照。父亲走了十七年,就连我的孩子,也无缘见上一面。思绪,顿时把我拉到了三十几年前……
记忆中的父亲,和蔼可亲,与人为善,爱看书刊报纸,肚子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惹得我们笑呵呵的。他从不和别人争吵,常教导我们,做人要乐观向上,要懂得忍让。不知为何原因,母亲在我三岁时就另嫁他乡,留下父亲一人含辛茹苦地养育我们姐妹。
七岁那年,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村里面唯一的一所学校,是在离家五里外的一个山坳中。现在想来很简陋,可在当下,算是非常壮观的,黑瓦白墙水泥地,上下两层楼,大大的操场上,一柱旗杆威严耸立在东面,杆上的红旗迎风飘扬,像一颗炽热的心在不停地跳动。
去幼儿园的第一天,父亲送我。我很兴奋,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父亲拉着我的手笑而不答。那天,我背着一个像姐姐一样的深蓝色的帆布书包,上面用黑线绣着我的名字,书包里装着姐姐送的铁皮铅笔盒,里头放着半截铅笔和一小块橡皮擦,走起路来哐当哐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一个军绿色水壶,装着小半壶白开水,壶面刻着我的名字;还有一把黑色棉布大雨伞,伞边也用白线绣着我的名字。这,都是父亲抽空拿着针线亲手缝制的。说东西写上我的名字就是我的,以后不会被错拿。现在想起不禁两眼汪汪,多么温暖可贵啊,我的父亲!
学校有一个食堂,为我们这些远路来的学生蒸饭,每到中午时分,大家都抢着去领自己的盒饭,然后提到教室,到自己的座位坐着吃。那时姐姐上三年级,我和姐姐共用一个大饭盒。那个铝饭盒好大好大,也刻着我们的名字,父亲说能蒸七两米,可是感觉每餐都吃不够呀,就着家里带去的冷菜、白开水,每天都吃得精光精光。有一次我没上课,父亲把家里前一天吃剩的煎泥鳅,都给姐姐带学校当午餐菜了。我在家里嘴馋呢,快到中午时偷偷跑去学校,坐姐姐身边等着开饭。姐姐心疼我,才吃一小点,我呢,狼吞虎咽,扫光光才肯回家。多么感恩姐姐,在这成长的路上给予的宽容与呵护。那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一份午餐,至今都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学校第一个六一儿童节到来时,父亲给我买了一顶粉色大草帽,我穿着姐姐太小了的粉红裙子,步履轻盈,笑靥如花。颁奖典礼设在前山村部的礼堂,我上台领了一张好孩子奖状,心里乐开了花。学校还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一包糖果和2支铅笔,正当我蹦蹦跳跳地想回家时,不知何时草帽已丢失在人群中了。怕会挨父亲骂,一路哭哭啼啼地跟在姐姐身后回家。父亲牵着我再回头去找时,遍寻无物。父亲并未责骂,反倒抚慰我的心情,可我还是非常懊恼,怎么就忘记写名字了?写了名字就不会被拿走了,那是我丢失的最珍贵最心爱的东西。
那些年的冬天非常非常冷,姐妹两人的脚丫长满了冻疮,走起路来烙得生疼。父亲每晚都要烧水给我们泡脚,然后搓一遍草药。待父亲去青州赶集时,给我们姐妹一人各买了两双军绿色的解放鞋,两双红色的袜子。看着同学们穿的洗的灰白灰白的,我觉得她们的鞋子很好看。就央求父亲把绿颜色洗掉,每次父亲洗好我都小心翼翼地拿到锅灶下边的小灶子烤,期待干时颜色变白。可洗了好些年,到最后终究还是没烤到那种漂亮的颜色就已经破得不能再穿了。父亲啊,请原谅女儿当时的无知、乖戾娇纵。
如今,学校不复存在,父亲已然作古,姐姐远嫁他乡,自己也早为人母。感恩姐姐的陪伴,为那段清贫的岁月增添了许多色彩。感恩父亲的淳朴言行,深深地影响着我的一生。
人生中摧残着身心的是生活的忙碌与重担。而父亲是一盏明亮的指路灯,在我的心底,温暖着,坚强着,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