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的二零一四年的一月某天,我站在天桥上,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川流不息疾驰而过的车辆,红色的车尾灯不停地交错闪烁,就像一个警鸣灯,不停地在我眼前晃动,让一颗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变得更加如烈火般灼烧,不休止地灼烧。
初来这个城市,总听到许多人对这座城市的期许——这里机会很多。这句话说得,似乎机会随手可抓。但可惜的是,我竟然如盲人,看不见。
老板找我谈了一次话,他手上捏着的香烟一直没有掐断。口中说出的抱歉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愧疚。他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里即将要转移店址了,你也看到了,生源量从去年十一二月就开始一直在下降。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苦衷,暂时没法再支付那么多老师的薪水了,我自己的薪水都一直没发。
我看着他抽完那一支香烟。回到机构收拾东西然后离开。
老天真是用心良苦,在我失业的这一天,手机也摔坏了,以此来烘托我的惨淡内心。圆姑娘因为寻找医馆的工作来到这座城市,本打算待会便回中山。我在与老板聊完话之后用同事手机回复了她一句,等我,我们见一面。
约了地点。只是当我赶车到约定的公交车站的时候没有见到她的踪影,手机已经无法使用,带着一份失落的心情走向最近的肯德基店。却在推门的那一刻,望见了她那撮柔顺的短发。那么几秒之间,觉得惊讶不已,几乎要哭出来。
点了汉堡和薯条,坐着说彼此失业的事情。她放弃了工作七个月的电视台工作,一心想学中医,在多次往返广州一家医馆无果之后奔来这座城市的医馆分店,只是依旧被“职位已经招满”的理由拒绝了。
说着说着,她端起来手里的可乐,说:“或许以后我们会想起来,二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工作奔波、为失业烦恼是种很难得的经历。”
那夜,她没有回中山,同我一起回到妹妹的住处,睡在床上,她聊起她已故的父亲,我说起我复杂的家庭,似乎在那么一刻,才忽然觉得彼此的心更近了些。这个世界,愿意把伤口撕开来给你看的人,不多。我总相信,愿意褪下坚强铠甲披露柔软内心的人,才叫做坦诚相见。
隔天我们告别,站在地铁口,对彼此说,要加油,不要在日后过上一种被唾沫淹死的生活。
转身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永久的离别。
好在缘分似乎还没续够。如一阵清风,吹入尘世。后来,她再次来到这座城市,我借住在朋友窄小的单间房里,跑去楼下买来两颗鸡蛋,煮了两碗面,面条上摊着一颗黄橙橙的荷包蛋。十二月的天气,阴冷潮湿,见不着许多阳光。心情的低落更是平添了许多灰暗。但那两碗面,却是温暖了整个阴冷的冬天。那是迄今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鸡蛋和酱油的味道。但那属于,两个年轻人内心最灼热的激情。
我们盘腿坐在地毯上,计算着新年即将到来的日子,发誓着说要给自己一个月的期限去找一份合心意的工作。嘴上喊着,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仿佛推开窗看到的那层厚厚的浓雾一般,看不见远处的风景。
决定留在这座城市的她带着包裹来投奔我,此时的我,终于有了一张双人床。入冬的日子,因为圆姑娘的被子大多还留在学校,只好两个人裹着一张被子睡觉。床板总是在两个人躺下去的时候吱呀吱呀地响着,像一支奏响新生活的乐曲。
阳春三月,彼此都有了一份暂时稳定的工作,足以慢下来享受着这一份如愿以偿的安定。日子慢条斯理起来,开始打闹和欢笑,时间飞逝却不惋惜。圆姑娘喜欢坐在床上看着KINDLE里的中医书,一边抄写一边默读。有时候也换个口味看各种订阅号,读到好笑的段子总是哈哈大笑,无暇他人。她一笑,整个床就震动了。我坐在旁边,因为她的笑声连带的床的震动而哈哈大笑。
我们时常在这张双人床上打闹,时常因为一些视频或者段子聊着聊着捧腹大笑,互相指着对方骂着说,你这个逗比。她时常煮完开水,就往自己的瓶子里倒,然后跟我说着话,口渴了,拿起水瓶就往嘴里倒,“哇”的一声吐出来,吐着舌头喊,妈呀,被烫死了啊。
这个时候,我负责在旁边笑个不停。生活变成了一场喜剧,她负责做些愚蠢事情,我负责捧腹大笑。
如果这是一场剧,那么下一幕风格应该是五颜六色的。圆姑娘讲究养生,喜欢买各种谷物,红豆、黑豆、黄豆、黑糯米、糙米等等。每天清晨很早起来,在厨房煮一锅水,所有的蔬菜豆类或者红薯往里扔,烫过水之后捞起来摆在盘子里,色泽看起来五颜六色,却令我望而却步。总是看着她吃一堆所谓营养类的东西,都要不自觉发出一句——“你吃的又是什么东西啊”的疑问来。
但她绝对是个我行我素的姑娘,不管做的黑暗料理多被嫌弃,都坚持每日清晨起来在厨房捣鼓,以至于每逢听到厨具碰撞的声音,便知道她在忙乎着她丰盛的早餐。
太多的细节无法一一回想,只记得住一起的时间里,每天总是吵吵闹闹笑个不停。在她搬离的一段时间里,每每下班回到自己的房间,总有些寂寞的伤感。这个房间似乎处处都充满了她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却变得有些冷清起来。我是真的有些不习惯。
二十三岁的二零一五年七月。我们站在马路边,灯红酒绿的街路上,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人。她决心要去拜师学医,辞去原本的工作,说一旦认定了要做一件事,已然没有心思去为了赚钱而上班。我们这个年纪,多的是迷茫,她讲起她的弟弟和弟妹,两个年幼的孩子,结婚,心智上都不成熟,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却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也不愿意去改变。她想去劝说,却会被说自己都没干出点什么,何来资格,她有些无奈。我们拼命和努力,其实只是为了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能在这个城市平淡生活。
望着这些高楼大厦亮着的窗,会在什么时候,有着属于我自己的一扇窗?
圆姑娘一双炽热的眼睛望着我,问我,想好以后我做什么吗?
我说语言和文学。一直也就是围着这两个转,当然,最后,希望有属于自己的店或者其他属于自己的东西。唯有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心里才踏实。
我目送她离开,日子茫茫,浑浑噩噩之中,有这么一个人来提醒自己,足以在关起门来与自己对话的时候,更加了解自己。
有些人离开,但却更靠近。我们开始在网络聊天中开彼此玩笑,偶尔也会约出来吃饭聊天,一个电话或者一个信息,不管在哪里,都会奔过去赴约。不管吃的是什么,都是美味的。
后来我遭遇一些让自己盛怒的事情,心情总是无法平静下来。觉得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不负责任这么盛气凌人,明明一件简单的事情总是要弄得复杂。
她说年轻人就这么脾气暴躁。不论你多么暴躁和生气,重要的是生气过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会她讲大道理。埋头做自己的文案策划。
她留言给我,说起她最愤怒的时候莫过于十几岁的时候帮家里去跟人讨债,但是因为官员之间的推卸责任导致一直都没有要到钱回来,大夏天的一个人坐在树下一直哭,哭到起身俩开才发现附近的环卫工叔叔一直在等她哭完才过来扫地。遇到事情自己哭是软弱,靠别人办事本来就是要看别人脸色生活。想要不靠别人生活,首先是要自己强大起来。所以换个角度看,现在所受的一切待遇是这个阶段所相匹配的。
要是别人做的事情让你不爽要么就忍着要么就选择一条正确的途径去弄得他们不好受。她妈妈后来让朋友带了黑社会的人去追债,虽然没有要回来所有的钱,但是出了一口气。当然,任何事情都要有理有据,即使黑社会追债也需要合同凭据。悲伤和愤怒无法解决问题,唯有让自己变得平和起来,才会慢慢发现生活周边的美好,才会去感叹自己的幸运,在遇到坏人的同时可以遇到那么多善良美好的人。
我看了几遍,终于把内心的怒火压制下来。
“唯有柔软,我们才能敏感;
唯有柔软,我们才能包容;
唯有柔软,我们才能精致;
也唯有柔软,我们才能超拔自我,在受伤的时候甚至能够包容我们的伤口。”
这是林清玄《你心柔软,却有力量》的一段话。我们,都是落入尘世的凡夫,会喜会怒,但只有慢慢修炼,让自己内心愈加平和和有力量,才能更好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的一面。
此生有幸遇见你,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