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床,坐在宿舍的床上,还没从睡梦中把自己拉扯出来,看着窗外熹微的晨光,恍惚间仿佛回到高三的日子。
像是玻璃上挂着水雾,高三那个冬天每天清晨的天色都如此氤氲。在西北干燥的环境中,也只有尚未放亮的清晨才能看到弥漫的潮湿水汽,但这水汽却无法真真切切地落在你的肌肤上,它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包裹着你,慢慢地变淡,在太阳完全爬上来之前,就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窗上长满冰花的白色树干又多伸出的几枝分叉,挂着新的六菱花。
那个冬天,每天扯着连天的哈欠,睡眼惺忪地趴在课桌上,在这样模糊的晨光里,背书写字,手忙脚乱地应付完老师下放的任务,一抬头,窗外便只剩下冬天不加掩饰的苍白日光,打在光秃秃的树叉上,残雪反射的星星点点的亮光映衬着北方独有的荒凉。
那样青黄不接的年纪,看到这样掺杂着朦胧美的天光,心里惦记的,只是没完成的作业和没誊抄的笔记,再多一点,也只是对高考的恐慌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的我,讨厌极了那些秋风扫过后就光秃秃的树枝丫,只是在纪录片里看到过深圳绿油油的冬季街景,在梦里,我就穿着雪地靴在青青草地上奔跑。
我曾以为,北方的阳光与土地一样荒凉。于是,我拼了命地想要离开,想要像所有民谣里唱到的那样,哪怕抱着吉他一路卖唱也要走到南方。
我在漆黑的清晨走进校门,在漆黑的凌晨走出校门。
我抬头对着排名表上的名次咬牙切齿,低头对着曾经写下的誓言暗自神伤。
我钻进被窝前对着父母说今天一切都好,钻进被窝后对着自己说你无能得像个败类。
那是我是十八年来,最艰涩的冬天。
我们总是在说考完我们就去干这个,考完我们就去玩那个,好像只有结束高考,我们的天才能真的亮起来,才不用冲进黑暗里,拿着已经残破的宝刀,摆出勇士的模样。
不知道脚下踩积雪的咯吱声何时就变成了踩雨水的啪叽声,不经意间晨光也不再混合大雾,我走出家门时也就不用像是扑进了一团棉絮里。这个时候,终点到了。
如今结束掉那一切回头想想,其实走过那个冬天迎接春天的时候,心里的阴郁也就随着大雾一点点散去。
这一路走来,又哭又笑,比成功与否的结局更有意义的是,我打倒了那个懦弱胆小懒惰又自作聪明的自己。我已经付出了我认为能给的全部,无论高考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坦然接受。
这一路我看着逐渐亮起的天光,明白了,原来我真的可以在天亮前,默默承受黑暗,承受这样深又这样痛苦的黑暗,最终还能直立着,去等待第一束照亮世界的曙光打在自己身上。
我的天光,终于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