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主任
我没有鄙视当下的生存环境,只是我觉得七八十年代的人和事儿,真的让人很刻骨,很揪心。
那个年代,没有利益,没有憎恨,只有相互的感激和愧疚。
哪怕占别人一点儿便宜,心里都不得安生。
老校长就是这样的人。
由于校长是上海下乡知青,文化高,再加上担任学校的一校之长,村里人见到他,都毕恭毕敬(除了老祖宗)。再加上校长雷厉风行、敢作敢当的小老头风范,村上有啥事情,村长不在,基本都由他来做主。
那个年代,几乎没有打架斗殴。最大的事情,也就是生老病死。谁家生个娃,让校长起个名啥的。谁家的老人去世,校长也主动给写个挽联。
春节,也有拎着鸡蛋向校长求对联的。
最后,鸡蛋被撇了出来。
那个年代,人情味儿重,生个孩子,村上邻居跟着都乐上好几天。
没了老人,全村子都一片寂静。
在村子里,没有什么比孩子和老祖宗,更重要的事儿。村里就一个村医,是个中专毕业,刚生孩子的小阿姨。(我们都这么叫)
村上一有大事小情,村长不在家,基本上就是校长和村医拿主意。(他俩文化高)
记得那年,听闻有的地方有震感。(传闻)
校长组织全村的人,晚上不睡觉,公开放大电影。校长回学校,把教室安排的井井有条,该藏起来的都藏了起来,包括粉笔盒子。(怕砸碎)
那一晚上,校长和村医领着我们这帮孩子在空地上看了一夜的电影。大人们挨家挨户帮助年迈的老人,规整东西和安置牲畜。
一夜,啥事情没有,虚惊一场,警报解除。
尽管校长一夜不合眼,那么细心的看着,可还是有孩子受了凉,有几个孩子发高烧。校长喃喃的自责:我老了!不中用了!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那一夜,有9个孩子发高烧,包括校长和村医的孩子。发烧越来严重,村医的意见赶快送到县城。村长不在家(村长老人在山东病逝,他去奔丧)。村医说,村上就一辆小吉普,也装不了这么多孩子!
校长果断决策:先装再说!
陆陆续续车子塞满了。
就剩下两个孩子,一个是校长的二儿子,一个是村医的女儿,车子只能挤下一个孩子了。
你家的先上!校长命令。
校长,你家的孩子先去,我的孩子在家,我暂时能照顾,你白天还要上课领孩子!
校长急眼了!快!时间不赶趟了!我是校长,听我的!校长面目狰狞。
村医哭了:校长,你家里媳妇儿在家照顾不了(校长媳妇精神分裂),我自己的孩子我能照顾,求求你了!
村医眼泪淌一脸:上次,差点害的你家孩子没了命!
村子里老人都凑上来劝:校长!还是让她家的孩子留下吧,毕竟她是个医生,再说,晚上车回来,再跑一趟就是。
校长终于妥协了。
结果,车子还没回来,村医家的孩子仍高烧不退,最后车回来再送到医院,孩子得了脑炎。
那个时间,校长的情绪十分低落。没多久,校长就要调走了。(回上海,支教结束)临走的那几天,村子里忙的不可开交,都为校长置办行李和东西。
倒是校长显得异常很平静。
天天正常上课,讲台依旧整洁一尘不染,还是每天第一个来学校生炉子,炉火依然很旺盛,依旧把每个粉笔头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盒子里,攒起来。
走的那天,雪下得很大。村子里给派了一台车子。
村口挤满了人。
校长临走转身,给村上的老祖宗跪下了,大把掉眼泪:老祖宗儿,我对不住了!看个孩子都看不好,把张医生(村医)的孩子烧成了脑炎,烧成脑炎的应该是我的娃娃啊!
老祖宗一个拐棍儿打在校长的肩膀头子上,抹着眼泪:你这个后生!这几年给村子里,给村子卖命还卖的少啊!谁疼你!
回到上海,老校长给村长来了一封信:(大概的意思就是)
给孩子烧成脑炎,这将是我遗憾终生的事,我的失职,请求村长写在报告里。
村长和学校老师还有村医商量过后,写了如下:
1、校长来到村子以后,没有休息过礼拜天。
2、校长一人承包了学校的旱厕,冬天一个人拿着搞头刨。
3、校长没拿村里一针一线,用自己的工资余富,给学校添置了300多本课外书,25盒子彩色粉笔和所有的教具。
4、校长为村上两位无儿无女的老人,做了1年的清洁工。
5、零下25度,去县城赶考(数学竞赛),车子坐不下,校长领着儿子做外头,儿子差点冻伤。
6、校长没吃过老百姓一顿饭,给村子修路捐了150元。
后来我回村儿随礼份子,村医一个女人,喝酒喝多了,还念叨:人不能丧良心!当年要不是怕咱们家孩子挨冻,校长领着自己儿子坐在车子外头,差点给冻死!
那个孩子真是可怜,戴这个狗皮帽子,连个围脖都没有,冻得大鼻涕直流!谁的孩子谁不疼!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咋不给孩子弄个围脖。村医抹扯着眼泪。
到现在,我依稀记得,校长临走时的情景:
班长整理校长的物品,发现了讲台下面,藏着18个盒子,里面盛满小粉笔头,五颜六色。
像极了我们贫穷且富有的人生。
到现在,我还清晰的记得:
老祖宗冲着校长远去的背影,拐棍儿敲着土坷垃,直冒烟儿:人做啥子事情都可以,就是不能丧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