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经理

六．

       午休只一会儿，早早收起行军床，我开始清理办公室。长久堆积在办公桌和书架上的报告、文件、PPT材料，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灰尘，要么撕烂粉碎掉，要么让物业收走。衣架上挂的东西，球衣、休闲服、被单之类收进储物柜子，只一套才干洗送回来的西服留在那里表示着我常装正装。平时衣架下面放着运动鞋，用塑料袋封装好，放到储物柜的下层，坚决杜绝异味。茶台完整地搽一遍，包括可能用来泡茶的一把茶壶和几只杯子。对着春日里窗户的光，用酒精纸搽了一遍台式机、笔记本电脑还有手机。全部抽屉也都拉开，杂物通通整理一遍。直到全部擦过的东西显出光亮来，我才停下来去水龙头旁边细细地洗了把脸。

       物业的小妹看到我的动静，没有想到在中午还收拾东西，主动拿了来水桶、扫帚、抹布作帮助。我示意她不要弄出声响，大多数员工还在午休中，包括黄处长和老项。财务部常有加班，“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好多人习惯了午休补充一下体能。行军床在午饭后陆续从工位上拉出来，上班时再收起来塞回工位。财务部有了行军床以后，公司作为一项福利，给每位员工配了一架。整个公司一到下午一点半的上班时间，房间里一阵噼噼啪啪收拾的声音。

       物业小妹收拾完退出去，刚好一点半，我让她再去检查一下楼层的洗手间，不要留有脏兮兮的痕迹。然后再找找有没有多余的绿植，给我办公室搬两盆绿萝或一树发财树放几天。

       物业小妹一下子紧张起来，问：“下午有领导到部里视察，还是会议有外来人员？”她在我们部门服务了两年，知道我们的规矩，领导来前部门必定巡视全场，尤其重视卫生间。老处长就教过全部人如何迎检。“万一领导内急到洗水间，看到脏兮兮的，领导怎么都不会觉得你管理得好。洗手间是最体现管理水平的地方。“听说有领导下去检查，直接冲到卫生间，有点异味都会给打低分，孙总多次讲过卫生间的重要性。老处长平时检查，除了卫生间外，还有一个规定动作-----拉开抽屉检查，他规定公私物品分类存放整齐，私人物品不得超过全部物品的三分之一。有一次到分公司检查，他请一位女员工打开柜子，女员工精心保存着一张岛国苍老师的VCD，不小心露了出来。所幸那张碟子的封面比较节制，花花绿绿、肤白貌美只及比基尼，胳膊大腿之外没有再露更多。孙总可能真不知道苍老师这个人，对着分公司女员工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旁边看过岛国片的人在女员工满脸羞红里，先是紧张，后面忍不住笑破了肚子。有人说孙总假装不知，他随机应变，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说不是，没有告诉她有一位新员工要来报道，而我这总处长郑重其事。       

        奇怪了，我为什么要象接待领导一样，来同一名新员工见面？

        两点半的时候，人力资源部总经理亲自陪着颜如玉来了，我看见一袭白色连衣裙的影子，一双浅色半高跟鞋，披肩的头发，象一朵轻云飘了过去。两人先去了黄总办公室，过了十分钟，有人来叫我过去。

        人力资源部总经理走了，黄总和颜如玉坐在沙发上。见我来，颜如玉自觉地站起来。黄总坐着没有动，用手指了指我说：“这是王总。如玉，以后你在他那条线上工作。”

       “王总好！王总好！”

        颜如玉的声音又脆又甜，单手主动地伸出来。我也伸了手，碰到温暖的有弹性的肌肤。我看到照片上见过的精巧的鼻子，鼻子下边深深的宽宽的人中。握手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颜如玉的身材，有165厘米左右，胖瘦适中。

       “玉如，把你的工作分配到王总的条线，是因为他那边的会计政策、核算、税务、信息化等工作，都是通用的，这个单位和那个单位基本一样，只是有一些我们这个行业的特殊政策需要深 入学习，这样你上手快些。另外，王总是全国财务的先进，经常被集团请去开会发表意见的，我们省财务有地位，同他的工作分不开，你好好跟着他学习。”

      “让黄总费心了！也让王总操心了。”

       “你去王总办公室详细聊聊吧。”

       颜玉如到我办公室，我随口问喝点什么茶。

       “我来泡吧，王总，茶叶呢？”反客为主地反应，她指着茶盘，“王处对喝茶有研究？”

        “我不讲究。这个茶盘是摆设，财务部里员工和员工之间不喝茶，有时候有领导或客户来，才泡一下。”

       “那我是领导还是客户？不敢不敢！这个茶我不敢喝了。我到财务部，只能给您泡茶。”

       我本想客气一下。我的设想里，倒杯白水给颜玉如，然后再仔细讲讲工作中的问题和难处，还有我们的规矩，先要镇住她才行。结果弄巧成拙，好象一开始就跑偏了题。

       我只好从茶盘下面的抽屉里拿了一袋岩茶，说：“没有关系，下不为例，泡一袋吧。“

        颜如玉坐下来，熟练地按开了茶盘开关，先烧水，按工夫茶流程操作起来，看得出来，她很熟练。

       “我原来在政府背景的一个大型物业公司做财务，我们那里，所有人都学习过茶艺、花艺，物业公司嘛 ，这些知识和技能都要接触，杂得很。如果以后王处来领导或客人了，叫我就是来操作就是了。王处长，您办公室真整洁啊！是个喝茶的好环境。看，这里绿植都养得这么大！”

       “怎么敢让你来泡茶？”

       颜玉如捋了捋连衣裙的袖子，冲洗着茶叶。我看到一截白生生的前臂，如象牙一般白。我注意到她的脸、脖颈的肤色都很白。其是人如其名。

       “我有点奇怪啊，你这个名字谁给起的？”

       “咯咯，好多人认识我的时候，都会问这个问题。我爸爸写的啊，这还用问吗？其实你想问的是，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水开了，颜如玉往茶壶中注水，用茶壶盖子打着茶沫子，再盖上盖子，又往茶壶壳上浇开水增温。她停了停，歪着头看着我。

       我坐在沙发上，没好意思直接坐在茶盘边---她的对面。我承认，她很聪明，准确地把握了问名字的心理。

       “对，是问你爸是干什么。“

        “我爸在一所中等职业技术学院 ，卫生系统的，是个普通的教文科的老师。“她平淡地说，又歪着头看我。

        “那他怎么会有途径，把你推荐给我们公司领导啊？“我说出心中疑惑，卫生系统离我们行业好远，何况是一个老师。

       “他就是推荐了啊，我也想到你们公司来，反正公司领导同意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好象我们这个公司任何人都可以“平趟”进来一样。“咯咯，你就不要问了嘛 ，我来你这里，肯定好好干！你放心，严格要求我受得了，我受得住领导的批评 ！”

       “你爸给你起的名字真好啊。一看就是文化人起的。”

       “那当然，我爸书法很好，诗词也很好！”       

        颜如玉用公量杯分出来一杯茶请我喝，我全部忘了先前准备的给她下马威的话术。我迷不楞登地问：“你需要什么帮助？我能做什么？”

       晚上回家路上，开着我的小奔驰，想起这次没有摆正位置的见面谈话，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