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她死了,六楼,不算高,却送了她的命。

我知道这个消息,是在小区的业主群里。那张脸被打了马赛克,身下是绽放的血色蔷薇。我试图将那张照片放大,想确定,那一定不是她,可是那件熟悉的白裙子,让我手抖得厉害。

她就这样,死了。

一连几天,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小区里依然不间断的流言蜚语,将我一次次拉回现实。

听着那些人口中“没节操”“不要脸”“没底线”“死了活该”众多难听的词,我很想冲上去和他们理论,想撕毁他们那张带着无知又可恨的嘴脸,可是,我很怂。尤其当他们对我也指指点点,我只能握紧拳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快步走开。

我想,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她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善良的。

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她站在阳台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裙子,戴着耳机,伸出手,仿佛想触摸阳光。明明,外面天气是那么热,可是,在她享受的表情里,我能感觉到她很爱夏天,这让我对她充满了好奇。

那以后,我成了一个暗中窥伺者,观察着她。尽管这看上去有点变态,但是对她的好奇让我顾不了为人应该要有的道德。尤其这单向透视玻璃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让我有足够的胆量,在那有限的视线里看的明目张胆。

她是个清醒的人,在我想法设法加上她的微信后,她就告诉我,她不是单身。其实我早就知道,毕竟阳台上的男士衬衫,已说明一切。我明白她是在提醒我注意界限,当然,我不会让自己越界。

在我的观察中,她喜欢画画、喜欢看书、喜欢听歌,文文静静,从不张扬。很多时候看到她在阳台上专注画画,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我都很难把她和众人口中的那个“喜欢和男人眉来眼去” “天天和人暧昧不清” “到处勾搭” “狐狸精”联系到一起。

我想,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何况她长的那么好看,因为无法阻挡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所以,这就成了她的原罪吧。只是他们忘了,这不是在西西里,这儿也没有传说。

我和她其实很少聊天,在小区,也没怎么碰见。

有一天,也许是她心情比较好,主动在微信上和我聊起了电影。她问我有没有看过《阿飞正传》,我说张国荣所有的剧我都看过。她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我知道那一刻,她应该是高兴的,毕竟有个人也喜欢她喜欢的东西。她说,她就是里面说的那只无脚鸟,我有点懂,但更多的是不懂。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讲,我从未见过她说那么多话,忘不了的初恋、被骗的网恋、无力改变只能认命的现在,和对这个世界的厌烦。

我问她,不快乐,不幸福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她说,有些人,这辈子,遇见后是要来还恩的。

我不懂,难道是因为她的先生对她有恩,所以两人才在一起?这样的话,我有点心疼她。

后来有段时间,她的阳台整日都是那副掩着的紫色窗帘。而微信上的聊天框,停在了那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上,我发很多消息,也没等到她的回复,这让我有点担心。

而那些女人依然不间断的饭后谈资,我倒真希望自己可以碰见,至少那样,我能见她一面。

那天夜里,一瓶酒下肚,我对自己说,不要怂,去看看她,仅仅是看她一眼。想了一万种可能的后果,当站在她门前那一刻,我的心还是紧张的快要跳出来,对着自己胸口使劲捶了两下,举起了手。

一秒,两秒……

门没开,住在她隔壁的一个女人,却打开门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瞅了我一眼,那带着一丝嘲笑和看穿一切的眼神使我浑身不自然,忘了来这的目的,我飞快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果不其然,第二天出门上班,一直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连曾经对我很好,向来忠厚老实的保安大叔,都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问我“什么时候好上的”。再一次,我以飞快的速度逃离了小区跑去上班。

晚上,那个窗户前还是掩着的紫色窗帘。正当我失落时,她终于发来消息了,竟然是给我道歉。这个傻女人,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下。

我告诉她,我们是朋友,朋友是可以互相关心、朋友是可以大声说话、朋友是可以彼此间嘘寒问暖的;我告诉她,不要去管别人的眼光,做自己就好;我告诉她,如果你真的是一只无脚鸟,你就应该为所欲为、纵情欢乐,做自己喜欢的,坚持自己愿意坚持的。

这些话,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我想肯定没有吧,不然她也不会,在二天,从六楼,一跃而下。

一个月后,当交接完所有的工作,我头也不回飞快的逃离了这里,搬去别的地方。那些流言蜚语,那些茶后饭余的谈资,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们的离开而停止,但无可否认,它永远存在过。

在车上,我又打开了她最后一次发来的话,忍不住,潸然泪下。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从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这只鸟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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