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天上哪个讨厌绿色的淘气鬼在绘画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颜料尽数投下,张扬的绿色让底下周遭绘染成了画布,固执的小镇却不甘缴械投降,挟持着本该欢脱的屋舍保持着被年月淘涤的宁静。
胸腔阔别已久的清爽豁然让李洮脚下的泥泞也变得可爱起来,常年在大城市读书的女孩跳脱无比,竟在淅沥细雨的路上开启了直播。“主播的老家是北方的一个小村庄,嗯,空气质量确实很棒哦,宝宝们,你们看那边的景色,超级有朦胧美哦……”趁着镜头反转的间隙赶紧对着屏幕补妆,擦拭帽檐上饱满欲落的水滴。“宝宝们,看到对面的村落了吗?直播马上就要到家喽,宝宝们要赶紧去吃饭哦,主播有空就会立马更新段子的,谢谢宝宝们的支持,主播要下播喽,么么哒”说着将镜头里那张俏皮可爱的脸庞定格关闭。
枯黄衰微的枝桠与院墙外争强好胜不知名的花草格格不入,才被架的老高不让人生厌,一定是这样的,李洮为儿时藏满一个又一个繁星耳语的葡萄架感到忧伤,也或许是为这青石板曾经的光亮美妙感到失望,也或许是为这院落曾经的高大端庄感到难过,总之,蜿蜒在立体五官间的平静刹那崩懈。
“洮洮回来啦?来来来,赶紧进来”三姨五姨两人热情的上前接待“来,先把湿衣服给换下来,吹吹头发……”“五姨我没事,拿毛巾擦擦就行了,我姥呢?在哪呢?我想先看看我姥。”李洮将身上的行李三下五除二的给卸下来。“在正厅呢,前两天看你姥快不行了,就给搬到正厅了。”李洮拖着有些发软的腿脚怎么也迈不过面前的门槛“什么叫快不行了?昨天不还说我姥好些了吗?啊?”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多说些什么,抽闷烟的抽闷烟,看手机的看手机,‘好一个大团圆呵’。
“姥,我回来了,我是洮洮啊,能听见吗?姥……”李洮看着床上形同枯槁的老人再也说不出话来。曾经那双精明的大眼睛如今已变成呆滞的浑浊珠子镶嵌在深得可怕的皮肉里,持久微张的嘴巴更像是被人为的用什么给固定起来了,不然怎么连毛孔都僵硬了?姥姥不小心丢掉了感与知。
李洮从小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直到念中学才离开她们来到父母身边。那么长的一段岁月,那么重的一份感情,如洪水猛兽张牙舞爪地朝李洮嘶啸而来。“不该这样啊,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总以为你会长长久久的叫我洮洮,总以为你会长长久久的笑着向我招手,总以为你会长长久久的等我回家……”流逝的岁月将有关姥姥的一切定格在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身上。端坐着的亲友这时不再淡定,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吓得屋内的一切开始掉彩褪色,不知道是哭了多久或者说是鸵鸟了多久,口干舌燥的李洮将头颅从黑暗的意识流里扶到光亮处,看见坐在病床边上的母亲正在往姥姥嘴里喂食,其他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了餐桌派对“王哥,开春生意怎么样?”“老样子老样子,混口饭够家用。”王叔叔手不自觉地摩擦上那崎岖的下巴时就开始了他的天南海北。“小霞,轩轩明天开学了,你姐夫出差去了我也放心不下啊,咱妈这也稳定了,都留这儿也没啥事儿啊,不然你明天陪我回城里去看看?”“成啊,你这新家装修好我还没去过呢……”
‘平生所爱,慈悲为怀。盼,风住雨停仍在。’夜里无眠,社交软件上出现了李洮内心的波澜,一反搞怪常态的动态引起了许多网友的回复,大抵‘珍惜眼前……’云云,更甚者在评论区开始了报团取暖,又一次让李洮着实佩服这团团圆圆的景象。当然,其中也不乏不明所以的‘发的什么鬼?’李洮一一看过,随后默默删去了所有的作品,卸载的不仅仅是网络上的虚无。
鸡在叫,这是一个冻白的早晨“妈,你害怕吗?”耳边传来翻身的窸窣“我不忍她这般痛苦。”再无言,讨厌绿色的小淘气一定是受罚了,轰轰哭闹才来的那么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