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艳艳和许鑫的儿子许飞今年九岁,长得跟他爸一样,瘦的像根豆芽菜,一点不似他老妈珠圆玉润的有福体态。顾艳艳整天鱼肝油啊维生素啊没少给他吃,可毫无成效。偏偏这孩子胃口还特别好,鱼虾排骨牛肉都是他的最爱,完全不挑食,可就是干吃不长肉。许鑫看他老婆这么折腾,便劝她:“没事,孩子健康就行,瘦就瘦点呗!”顾艳艳瞪他一眼:“还不是都怪你!”
许飞的到来是一个意外,当时小两口完全没做好准备,虽然是毕婚族,两人当时都没想那么早要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是两人酒后来的,为这,顾艳艳一直没少埋怨许鑫。
说起来这事还跟夏芃有关系。给夏芃过完二十二岁生日,从KTV出来,小陆送夏芃,顾艳艳和许鑫一起打车回家。喝了酒的缘故,心情又不错,小两口到家便心急火燎地做那事,情到深处,一拉抽屉,避孕套没了,顾艳艳要许鑫停下,许鑫却不管不顾,非要进行。半推半就之下,顾艳艳就从了他。心里也存侥幸,仅仅一次不会那么幸运地“中奖”吧?
谁知这幸运之神就真眷顾他们了,顾艳艳的大姨妈迟迟没来,忐忑地用早早孕试纸一测,两道红杠,她不信,又连着测了几天,红杠却越来越深。她又哭又闹,对许鑫拳打脚踢,许鑫只是不做声。双方的父母知道了,却是高兴极了,坚决不允许她打掉,顾家妈妈还放话了,要是敢打掉,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当顾艳艳抽抽搭搭吞吞吐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夏芃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神奇”,仿佛昨天还在课堂当学生,今天就要当妈妈了,这角色的转换太快了。她周末去顾艳艳家里看她,没说两句话,顾艳艳就跑到厕所又呕又吐,吓得她连话都不敢说了。顾艳艳脸色惨白,仿佛遭受了莫大的罪,她倒了杯水递给她。顾艳艳说:“等以后你怀孕了就知道这个滋味了。”说着说着,又提到许鑫喝酒的事,顾艳艳说这孩子生下来不会是个傻子吧!夏芃说呸呸呸就你会想。
顾艳艳说你的项链好特别呀,夏芃摸摸,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都带上了她的体温,除了洗澡,她时时都戴着,仿佛这样,他就在自己身边,离心最近的地方。可是那个人,她又实在捉摸不透,有时,他可以连着一两个星期不跟自己联系,有时却又时时刻刻恨不得粘腻着他。他说自己工作很忙,有时间就会联系她。其实她也忙,研一的学习按理说不应该那么紧张,可导师对她期望很高,要求她跟博士生师兄们一起作息,因而每天都要在实验室待到很晚。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常常已到十一二点了,也不好叨扰他,而他这时候多半也已经关机睡觉了。
W市的十二月末,天空开始飘雪,只是雪不大,落地即化。夏芃宿舍楼前的草地上覆了一层薄雪,有老师的小孩抓了来捏雪球玩。顾艳艳在家养胎,又闲又闷,便常常打电话叫她去家里吃饭,顺便陪她聊天解闷。她去了几次,看艳艳呕得苦水都吐出来的样子,眼睛实在见不得,加之期末又要给本科生监考,给师兄打下手,种种杂事聚在一起,便也不常去了,只三不五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得知艳艳的孕吐反应在减轻,放下心来。她们宿舍五个人,她和艳艳之间虽不及与雨华和琼琼无间,但最后留在W市的只有她和艳艳,琼琼在北京,雨华在上海,还有一个刘蓓丽毕业之后进了一家为油田提供技术支持的外企,满世界到处飞,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骨精。慢慢的,两个留在W市的女孩子自然生出了许多情谊。
一月份学校里人逐渐变少,他们硕士生的放假通知也出来了,只是另外一间实验室因操作失误引发了一场小火灾,连市消防局都惊动了,给他们下达了隐患整改通知单。学校传达到系里,系里又给他们各个实验室的老师学生开会,提出了诸多整改要求,因而放假时间也就相应推迟。叔叔婶婶打过几个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回家,她只说快了快了。又应了系里一位老师的托付,去给他上高三的侄女补习数理化,倒显得愈发忙碌起来。
眼看着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夏芃也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回老家。那高三的女孩子很喜欢她,补习也很见成效,家长很满意,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补课费,并希望她过年后继续给孩子补习。她也坦然接了钱,给叔叔婶婶买了一些礼物,都打包装好。
离校的前两天,落了一场大雪,她从学生家里回来,在校门口下了车,匆匆向宿舍走去。校园里十分寂静,昏黄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搓搓手不停地冲掌心呵着热气,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她一会走快一会走慢,故意制造出不同的节奏,仿佛那影子在同她玩闹。小时候大人常常吓唬她,说晚上玩影子会尿床,她竟真信了,一直到十几岁还不敢玩。她小时候那样乖,大人说什么她都信。大人说小孩子不能吃鱼子,否则写字手会打颤,她就一直铭记于心,坚决不碰鱼子。夏茗就不一样了,该吃吃该玩玩,天不怕地不怕,虽然没少挨打,却也体会了不少她没经历过的童年乐趣。不过夏茗的那一手字,确实写的跟鸡抓的似的,让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的叔叔每每提起就摇头叹气。
拿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好多个未接来电,刚给学生上课时调成了静音忘了调过来,又是学生家长开车送她回来的,手机就一直放在包里没拿出来。点开一看,全是肖君砚的,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慌忙回过去。诺基亚手机的铃声却在不远处响起,他居然来了,就在自己面前。
外面大雪纷飞,小旅馆的空调却是坏的。她和衣裹着被子,仍然在瑟瑟发抖。他躺在另一张床上,床头的烟灰缸里已经半满。
他是来跟她告别的。他被公司派驻到中东工作,为期一年,农历新年前就要出发,走之前想见她一面。
她说,那里战争刚刚结束,一定很危险。他吻吻她的额头,亲昵地揉着她的头发,还留有洗发香波的味道,他贪婪地嗅着。“傻瓜,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打仗的,怕什么?”他要她放心,保证会注意安全,完完整整地回来见她。她心里的不舍和纠结是难以言表的,更何况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连她的情义的千万分之一都表达不了。在她二十二年的生命里程中,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她们以前常常说她没有爱情笼罩的青春是荒芜的,可她心里的草一旦长起来便是这般铺天盖地,如同洪水猛兽,如同白娘子的水漫金山。爱情就像她捧着的一窝云,别人看不见,却在她手心里开出花来。
生活就这样寂寥起来,虽然于她来说,他一直是远远的,只是现在却隔了国度,变得遥不可及了。一直很“偶然”地出现在她生活中的陆鹏飞也在月前到港大做交换生,为期半年。她想,这样也好,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学业上,争取早日做一些科研成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