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改

“一个月前,我突然喜欢上了素不相识的某人。”

“一个月后,我突然发现她似乎并不存在。”

阳光明媚,末秋,午后。

外套挂在肩上,手里拿着矿泉水,看方砖一块块从脚底掠过,汗水流下脸颊,滴落在地砖上,很快又蒸发成淡淡的印。

那是一个普通的体育课的下课,人群陆陆续续的回到班里,我因为要整理器材,所以拖到了最后。

器材很多,又有一个以我的名义从学校器材室借来的篮球被别班人借去玩后丢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于是那时已经快要上课了。

虽然接下来是温和的地理课,老师并不会多做追究,但我仍是加快了步伐。因为一种不安,对于旷课的不安,这种不安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我不能记清楚它是如何产生的,不过从小到大我的成绩都因此而保持在中上游,虽然不更努力一点也不会有更多的进步,但只是依靠习惯就能保持成绩的稳定,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正想着,一块黑色的长方形地砖出现在眼前,那意味着转角即是台阶了。我走过那个转角,,一步步走上台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摸了摸肩上的外套,又检查了兜里的饭卡,没发现有什么遗漏了。然后莫名其妙的抬头,那个动作很熟悉,仿佛我从前很经常做,可我完全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但我已无法思考,因为她,她站在一楼到二楼的台阶之间,俯瞰我,微笑,仿佛故旧相识,让人一见钟情。

“她披一头发稍微卷的短发,咬一口清澈的娃娃音,脸蛋红扑扑的,瞳子晶莹剔透,目光像还初秋时候那一泊温暖的湖水,对视起来让人觉得是冬日里透过了水杯,看见温暖的太阳。”

“相遇的次数本不多,但每次都可以看见她局促的站在我面前用那副呆萌的样子,傻笑着,不时撇开眼神,装出‘我没有在看你’的样子。”

事实上那次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几秒之后铃响了。

我匆匆赶赴教室,温柔的地理老师并没有为难我,不过亲爱的化学老师就没打算放过我,我被“允许”抄写五十遍与硝酸有关的化学方程式以抵消上课迟到的罪过,因为当天下午第三节化学课和第二地理课调换了上课时间,而我气喘吁吁闯入教室时,化学老师的“请把化学作业本翻开到二十五页。”的尾音刚刚落下。

当天晚上回寝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揉自己的右手,因为在后来老师走下讲台时,发现我的作业本干净得像是新裁的白纸,只字未动,于是更怒不可遏的“允许”我加抄与铝有关的化学方程式一百次并保证在晚自修结束前同补好的化学作业本一起上呈,当时很清晰的听到邻桌那个常散发着一股浓郁汗臭味的男子未能憋住的笑声。

然后我很“不小心”的抓住化学老师将转身而未转身的那一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明所以但也习惯性地拍拍我的肩膀。

于是该男子很荣幸的被允许在晚自习结束前同我一起上楼去交他抄好的方程式,这直接导致了我们其他的作业无法按时完成。

最后我们约了一起早起去补作业。

当晚躺在寝室的床上,目光凝滞在天花板的荧光星星上,脑海里浮现出她的身影,白色的厚底休闲鞋,宽松的校服裤子,敞开的校服外套,里面青灰色的长衫上印着一团杂乱的白色线条,那是真的似曾相识,也是真的印象全无。

“为什么?”

闭上眼睛,侧过身去,不再看天花板上的星星,伴着这样的疑问,我坠入了梦乡。

水,到处都是水。

不,水,很浅,虽然一望无际,但是触手及底。

我侧身躺在从肩膀没到脖根的温暖的水里,水底是松软的草。

我轻轻站起来,脚腕处的水泛起波纹,但没有一滴水被我带起来。

我呆滞的站着,看脚下的波纹渐渐趋于平静,显出人影。

一个面容模糊的女生,细碎的短发盖住耳朵,垂在下巴。

我想要看清楚,但眼前忽然泛起波浪,一切都模糊了。

水,到处都是水。

不,水,很浅,触手及底。

我躺在从肩膀漫到脖颈的温暖的水里,看对面金色的墙壁,水底是金色的松软的,天花板也是金色的。

忽然,天旋地转,世界归于黑暗。

睁眼,白色的墙壁,已不再发出荧光的星星,脑袋枕着枕头,身上盖着被子,身下垫着褥子,没有水,没有金色的墙壁,没有草地。

还在的是那天旋地转的感觉,我很快意识到那是某男子到了。

明明是该起床补作业的时候了,我却还想再睡一会儿,于是不予理会。

但这显然没能瞒过该男子,“醒了就起来,作业有很多要补。”

“啊……”我捂着脑袋撑起身来,大概是昨晚想她的事情想得太晚,或是该男子摇的太厉害了,我的脑袋昏沉着的同时还隐隐约约有点疼。

“五点三十五了,我先去了。”看见我这样,该男子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去,大抵是回班去兢兢业业补作业了,这样离早读开始他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我捂着脑袋听他讲完,挠了挠头发,缩回了被窝。

有了他的一个小时,我只需要十分钟。

中午,在学校小店里买了面包,我走上图书馆的三楼,坐在窗边,看窗下人来人往,目光随意的扫着,期望发现或者说找到什么。

“是什么呢?”常年在外比赛的某运动系男子走近我的身旁,“是妹子吧,你这老色鬼。”

“怎么就是妹子了,随便看看而已。”说着,我拆开面包,大口啃食起来,我和该运动系男子的关系还算不错,他是个蛮有趣的人,我是个愿意看他有趣的人。

“走不走,还要不要一起吃饭了。”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站在远处的楼梯上叉腰喊着。

他们是一对情侣,热恋中。

该运动系男子面带笑容跑去了,那是一种羞涩的笑容,只有和恋人一起出现在朋友面前才会有的,羞涩的笑容。

英语课代表对着我笑着点了点头,我也点点头。

他们走后,我又把目光转到窗外,已经有人吃完了午饭,开始往回走了。

我后来尽量吃得慢些,不是期望能在这里消磨多少时间,只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能再看到她的身影,然后……然后要做什么呢,不知道,只是想看见她,想和她对视,想让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到、看到我喜欢她,看到我看见她会很开心很开心。

那个面包不大,我再怎么尽量去慢些吃,它也坚持不了太久,我把包装纸叠成一只千纸鹤,拿在手里,准备回班里去,下楼梯的时候忽然觉得又有什么不对,于是转身,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是她!是她!是她!不知何时,就跟在我的身后,我对上她的眸子,她的目光温暖、明亮,或许还有些……

悲伤?

我的心跳缓慢了,但有力起来,“扑通、扑通。”我的脖颈僵硬了,身体不由得挺直。脑袋里只想着:为什么要悲伤?我让她想起谁了?或者是为我而悲伤?

良久,仿佛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她局促的别开脑袋,螃蟹一样横步走开,然后一溜烟的跑下了楼,而我只呆呆的看着她跑下楼去。

当天下午我课堂上的表现奇差,其中数学老师狠狠的赞美了我健壮的体魄,认为我最适合学习陶渊明回家种地,不要在这里为了区区高考而佯装用功,还磨了他手里的钢尺,搞得他现在刻度都看不清了;而班主任生物老师则悲痛的表示昨日才在微信上回答我父亲对我学习态度的询问时说了一番好话,哪知今天我这死小子就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了;至于语文老师则淡淡的表示,我今天的特别作业就是把原本要抄两遍的句子们再加抄十遍。

毅然决定以后语文课就拿来补化学作业了。

“我好像找到想追的人了。”于当天晚上回寝室是,我对一起走的邻桌如是说。

“哦。”邻桌随意地回应着。

“我觉得她是喜欢我的。”我想着她看我的目光,那种温暖的,灿烂的,悲伤的……

想了一下午,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目光里真的有悲伤吗?

一只冰凉的手敷上了我的额头,邻桌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你额头好烫,肯定是发烧了!”

“你手好冰,是不是已经死了。”

邻桌的手是出了名的冰手,是即使在夏天也能保证手温和他的智商数值相近的奇异体质。

“可很多小说里都是这么描写的吧,人一发烧,而且烧的严重起来,就容易说胡话。”

“不要模仿鲁迅讲话!你学的一点也不像!还有你小说看多了吧,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还得有种病,只能妹子得,一睡好多年,没个帅哥还吻不醒的那种。”

“那是童话!童话怎么能跟小说比!而且童话里也没有说那是帅哥!只是王子而已啊!”

“王子不帅吗。”

“帅。”

“……”

眼看着话题渐行渐远,我彻底无语了,我是发了什么神经要跟这个脑袋里缺根筋的人聊睡美人啊。

“话说,那个妹子,叫什么啊,你要追的那个。”也许是看着我默默加快了步伐,该男子终于意识到了我在讲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又提起了原来的话题。

名字?

哦,对了。

我好像还没和她说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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