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初的时候,看了好评度颇高的韩剧《信号》,里面有个案件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这个案件里的杀人犯在同一片小区里,用同一种杀人手法,即把女性受害者的头套在塑料袋里捂死。利用这样的手法,他十来年间悄无声息地杀害了十几个女性。
独独有一个女性受害者,让他犹豫了。几次照面后,他开始认定这个女孩子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一个雨天,他跟在女孩子身后,准备对她下手,但被这个女孩子发现了,她没有吓到也没有逃跑,反而微笑着递给了他一把伞。
他一下子愣住了。
剧情到这里并没按照惯常模式变成偶像剧情节,凶手因为这个女孩子幡然醒悟主动去认罪自首。
他依然打晕了她,用塑料袋裹住她的头,把她抬到了家里的厕所,准备像以往一样动手。但他看着醒来后不停挣扎哭泣的女孩第一次陷入了挣扎,三番五次地犹豫后才慌乱地将她捂死。
女孩咽气后他呆呆地坐了很久,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案件侦破后才知道在他的童年期间,他患有抑郁症的母亲经常虐待他,一点儿不听话就把他往袋子里面套,仿佛丝毫没有听到他的求饶。他在路边捡了一只小狗想抱回家当宠物,但是第二天小狗就被他母亲装进塑料袋里捂死。
这样日复一日的恐惧下,他甚至不懂辨别第二种感情,他人的温情和善意让他一下子陷入了困惑和挣扎,让他隐隐意识到他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是错的,很可惜的是当意识到的时候,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最让人伤心的是,这还是真实案件改编的。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有人正过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童年。
当然,绝大多数人的经历是没那么极端的。但我也知道,在童年时期,那些现在想起来微不足道的伤害,放在若干年前,或许都能成为改变自己性格的重要成份,背负一辈子。
小的时候,我是个还算文静的孩子,印象中和父母出去见亲戚朋友,怯生生地爬上椅子,不敢说话,不敢乱动。
但是身为独生女,我特别清晰地记得,在不同场合都能经常听到的那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从叔叔阿姨的嘴里对我父母说:
“啊,只有一个女儿呀,怎么不多生个儿子。”
相对于那些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的家庭来说,我过的简直就是公主般的生活,吃穿不愁,父母视我为掌上明珠,长辈也对我疼爱有加。但那句话依然让年幼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慌,每次听到类似的话,我都会很委屈:
“为什么?是我很不好吗?是我很不乖吗?”
“邻居家那个哥哥这么淘,难道我不比他好吗?”
但是到了后来,我渐渐地就想:
“那是不是变得像个男孩子,他们就不那么说了?”
现在打出这一句话,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但是在那时,我真的是通过了严谨而科学的分析而得出的结论。每个熊孩子的世界刚开始的时候只看得见自己,他人的一句话都会让自己对自身产生巨大的怀疑。
也不知道是本来性格使然,还是被这个想法潜移默化,我倒是越来越不像个小淑女。在幼儿园里勇敢地和男同学打架,兴致勃勃地和邻居的男孩子们拿小老鼠在火上烤,小学三天两头被班主任叫出去罚站,初中干脆连衣服都换成了男装,晃着凳子和后三排的男生咋咋呼呼地说话。
这可能是我最熊的一段时光,要不是一点自我克制力,当时一个脑回路不对,我就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少女了。
但那些小女孩的爱好我却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喜欢玩芭比娃娃,热衷于给它穿上各种小裙子;热爱那些可爱的贴纸和文具,攒到一点零花钱就买来收藏;那些毛茸茸的玩具,即使假装很不在意很酷地路过它们,也会暗暗在心里惊呼:好可爱!但是矛盾的是,我几乎不会向外人表露这样的自己。它让我有一种想一笔抹掉的羞耻感。
这种有点分裂的状态一直伴随着我,我能意识到它,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改变它。
一直到我快二十岁,那个悄悄潜伏在我身上的疙瘩才渐渐消失。在这期间,我读了很多书,听了很多故事,渐渐知道了那些生长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女孩子,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而那些叔叔阿姨嘴里说出来的,也已经说了几千年。
一句话说,就是我长大了。
渐渐地看到了更多的苦难,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自己的那点所谓“童年阴影”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虽然我的的确确介意了它很多年。人类本身是拥有着修复能力的,只要你能意识到,发现它并正视它。这种修复能力就算你遭遇了再强的人生打击,也不至于被扭曲成另外一种极端的人格。
人生的很多遭际,都是只能自己消化,再自己弥补的。
周日晚上去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住处吃饭,酒足饭饱后开始刷淘宝看衣服,她看了看我亮晶晶一堆小玩意的购物车,有些惊奇:“我说,记得你以前最讨厌这种东西,想不到你现在这么少女。”
这句并不算什么褒义的评价,竟让我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很想叫醒那个当年的我,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喂,有人说你少女噢。”那个让我曾经心里那个自卑又自怜,在内心角落里一直畏畏缩缩的女生,终于可以探出头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真的很喜欢那些蝴蝶结,小波点图案,和甜到腻的粉红爱心啊。”
万幸,那个曾经的熊孩子,最终成为了我想成为的那个健康的大人,虽然并不完美,虽然总有挣扎。庆幸的是,在这场还有反思机会的人生浪潮里,依然有机会不断地自我修复,去靠近那个理想的自己。
希望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