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探》是陆派小生的代表剧目,我一直想看许杰演的全本,可惜没有,之前看过一些他演唱的片段,非常好。他和陈飞折子戏《一张药方》,亦是可圈可点。
王魁这个人物其实很复杂,他既懦弱又狡诈,念旧情又忘恩。无论是落魄时做敫桂英的恩客还是发达后入赘相府,他都处于一个被动接受的立场。
自视甚高却处处受制于人,自然是不甘心。
所以状元王魁在被招赘后就想用三百两银子和一封休书在章台柳敫桂英面前翻身,显然在他看来他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即使对于相府他还不能反抗,但对于一介青楼敫桂英他已经完全可以发号施令,不再受她的制约了。但哪里知道这敫桂英是个一等厉害的女子,收到休书后不但没有妥协,还打神告庙以死践约,最后如愿以偿在判官的领路下奔赴汴京索了王魁的命。
再说敫桂英,确实可怜,但她的可怜却被她的强势给抵消了,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她的强势自始至终。
最初风雪天救王魁即使是很小的概率也不能完全否认她是有一点投资的动机,毕竟青楼不是终身之地,她要找一个人安排自己的下半生,而此时这位完全不能抗拒她的帮助的书生王魁就是最好的人选。她安排王魁的生活、习读,最后亲手送他上京——临走前还拉他在海神爷面前赌咒发誓,指望着自己两年的情感和物资投资会有回报。所以当得知王魁高中时她欣喜若狂,以为可以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但后来发现寄来的书信不是接她上京共享荣华而是一纸休书时,她就彻底疯狂了。《阳告》一折敫桂英有句唱词:“那王魁他中了状元就忘了本,他'竟敢'停妻再娶又做新人”,“竟敢”二字就足以说明敫桂英在王魁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她料定王魁不敢,没想到王魁不但敢,而且一封书信就想把她打发了。所以敫桂英最后的自缢一方面是因为被爱人抛弃的绝望,另一方面则是期望落空的愤怒,生不能治他的罪,死也要索他的命,她自始至终都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她不能让王魁翻身做主。
《活捉》一场亦是如此,已是鬼魂的敫桂英化作人形百般试探王魁,实际上也是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戏弄王魁,冷眼看他丑态百出。她的悲情、可怜、无助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引出王魁的本性,证明他的罪有应得,最后索了他的命。
王魁的悲剧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既然当初没有拒绝被一个青楼女子包养的勇气,那他现在也不可能有能力完全断绝这一段过去。他的性格如此,不够决绝。许杰的这折王魁有一句唱词:“敫桂英直哭得珠泪双掉,何况她依旧是花容美貌”,“花容月貌”这一句目的在于突出了王魁卑鄙好色的形象,其实在一九五七年创作的原版剧本中,这两句中间还有一句唱词“想起了在莱阳她义厚情高”,私以为去掉这一句实在不够考量,导致人物形象明显失色不少,王魁直接变成了一个单薄的负心汉形象,而不是有着充分独立性格的丰满人物。纵观全剧,他其实就是个非常复杂的矛盾体,短暂人生可谓大起大落,他一直在旧情与新人之间徘徊,想要新生却又割舍不了过往,一边做一边后悔,当断不断,最后把自己的命也丢了。
许杰作为陆派的优秀传人,在全盛时期没有录制《情探》的全本真是很可惜,现在他年纪上去身段唱腔都跟不上就更没可能了,最近看他演的剧目是新编的《洛神赋》,里面全程满脸络腮胡的曹操造型看了真让人气闷,从来只有陆派的小生,几时听说过有陆派的老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