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们几个发小凑到了一起,出去吃了个便饭,平时都各忙各的,难得相聚有如此雅兴。
大家都开车过来,饭桌上自然为喝不喝酒起了争议。老军嚷的声音最大,他向来嗓门高,说话像与人吵架,惹得吧台小收银员瞪两白眼珠看他。
老军爱喝点儿,所以他开口就说,喝!当然得喝了,还是老规矩,谁不喝谁是这个。他伸出一只僵硬的手,几个指头不大灵活的比了个王八爬行的动作。
不用明言大家都明白,少年一起玩,他没少拿这招强迫人。大家都乐了,好像少年时代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都说他在农村待的太久了,还是改不了满嘴的脏话习性。
他反倒一拍桌子嚷道,我她娘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死守着一亩三分地,孩子老婆热炕头可知足了,不像你们在城市里混,长了七窍玲珑心,尽是弯弯绕,大家被他的直白又一次逗乐了。
无酒不成席嘛,喝点儿。我挨着老军坐下说,其它的人也没有推脱。服务员开始上酒上菜,老军瞪着两大眼珠子瞧服务员,我碰了他胳膊开玩笑说,老军,哈喇子都下来了!大家跟着笑起来。
老军红了下脸,冲我瞪了瞪眼珠,服务员转身走开之后,他还是低声说,你们谁没看过美女?也不是见了模样俊的多瞅几眼吗?还笑话我?
贵生起身给大家倒酒说,我给你们一人满杯酒,我就不喝了,在医院查出酒精肝,一点儿酒也不能沾了。老军略觉心中不快便说,喝了大半辈子酒,咋还喝出酒精肝呢?
得病还由人啊?你不查,查也能查出点儿毛病。贵生你坐下,咱们今晚旨在温情,至于喝酒随意,能喝多少喝多少,我把贵生按进座位里说。
大家也都同意我的提议,开始给各自的分流器里倒酒。老军是个爽快人,还是给自己的分流器倒了大半截,抬头见我看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眨巴着双眼说,俺大老粗一个,不像你们识文断字那么多讲究,先走一个。
大家一起端起酒杯跟着喝了一杯,此后夹菜的夹菜,倒酒的倒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谈的最多的还是家务事儿,好像每个人都有倒不完的苦衷,凡人都是受琐事拖累,家家如此,人人不容易。
喝到半酣,一个个脸上都走了红晕,酒话也多了起来,吹得自己浑身都是本事。老军却变得话语少了,一张久经风吹日晒的脸通红通红,他回过头与我交头接耳地说,不怕你笑话,最近跟我娘闹得挺生分的。
生分二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带了股难闻的酒气,他随手点了一支烟,又递给我一支。我摇了摇手表示不吸,并问他,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爹死的早,留下我娘自己生活,前些年身体还好,自己生活也没问题,这几年随着年龄大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姊妹三个商量轮流养她,老娘也同意,可是我老婆与两个小姑关系不好。前段时间大概我娘在我哪儿受了点委屈,去到妹子家就当闲话唠了,没想到妹子打电话与我理论,话也说的难听,弄得我两头受气不说,又不能跟我老婆直言,害怕下次我娘到家里受更大的拧制。
他提起了娘,我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暖流,看着堂堂七尺男儿热泪盈眶,我禁不住拍了拍老军肩膀安慰说,一头是自己的妹子,一头是朝夕相处的爱人,这样夹板气谁没受过,慢慢习惯就好了。
我娘也是,活了那么大岁数,难道不知道婆媳是冤家吗?你说干嘛还跟妹子们多嘴?后来我两三个月没给老娘打电话,老娘也没给我打,我知道她心里也憋着一股倔劲儿。
两个妹子又打电话来质问,说我不愿养活老娘,这么些天不打一个电话,老娘有什么错,还值得你记恨?不闻不问?说我是喜鹊尾巴长走了媳妇忘了娘,白眼狼一个。
其实我心里有个疙瘩始终解不开,我总是想,她不是跟她两个闺女亲吗?那就让她两闺女养活着吧,她们什么时候替我考虑一点,看不起儿子就看不起儿媳妇,所以姑嫂之间才会有如此大的障碍。这叫我咋办?总不能与我老婆分开过吧?你识文断字给咱分析分析,我这样是不是对老娘生分了?
看着老军麻木的表情,我一时间没了话语,他所面临的困惑,自己也经历过,只不过没当回事儿搁在心上。我的主意是我行我素,不管她们姑嫂婆媳怎样,在老婆面前装傻充愣卖萌,在妹子老娘跟前绝口不提老婆的不是,就算她们再怎么埋怨,我找理由岔开话题,等大家都习惯了,慢慢就好了。
可是我总不能这样教唆老军吧,就他这种直肠子人教也白教,眼里不光是揉不得沙子,恐怕孝子的名声在村里就能把他压垮,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向我这样表白。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除了老军醉的像一团烂泥,其余的人都没喝多,但是车说什么不能开了,一出饭店门口围上几个代驾,大家开始谈价格,我同贵生架着老军等在几步之外,听老军还在呜呜噜噜地说对老娘生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