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9月10日,是教师节。现在想想,当时我可能想多了。
早上进到教室,15分钟处理修辞的比拟。先让学生自己阅读,思考,内容概括。很快,学生有了答案,比拟分拟人、拟物来谈的。但我一直琢磨,怎么知道每个学生看书了而且看明白了。可能也是所有老师纠结的地方。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就只能用提问这直接的方式,拟人和拟物区别在哪?学生中有人有答案,拟人,把物当人来写;拟物,把人当物去写。顺着这个答案,追问,怎样做才能把物当人写?让物具有人的动作、语言、情感。学生在底下很明显一片轻松愉悦。但是我知道,学生对这个理解不到位,真正要做的是学会运用。于是,我举起讲桌上一张纸,“来吧,大家试着用这张纸写出拟人句,能从动作、语言、情感角度去写。”教室立刻安静了,当然这个时候是老师最喜欢的时候,问题抛出,他们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着,挖掘积累、组合创造。新入校的孩子还想这展示下自己。课堂上出现准确或独特的答案是会受到激励的。而那些不愿举手或内向的孩子还得默默奋斗一段时间。2分钟,没人吭声。“答案正确加量划分”,只能“诱惑”他们了。学生不想多写作业,量化分是通向减作业的捷径。零星的手举了起来。“一张张试题铺满桌面,它们急切的说快写吧,快写吧,明早你还要早起呢!”“托尼上课时不带书,还和别人闲话,连作业本都被气白了脸,一张张在风中跳起声讨他”(托尼站在座位上听着,也跟着大家笑)“作业本上,一个一个鲜红的对勾,连纸都乐开了花。”可进行到拟物,彻底静止了,看样子不好完成,因为不注意就成比喻了。比如课堂上常说的一句“大家开口讲,不能像木头似的”,这时飘来一句“敌人夹着尾巴逃跑了”。“没错,把敌人当狗来写”。又有“上学的路成了人的海洋,我只能游到学校去。”下面就让他们自己独立思考完成,拟人这次用“粉笔”,拟物考虑把人当一种物来写。“下面四个人过来下------”,作业本不按要求写,要讲清楚格式。呀,得赶紧了,下节课的老师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一早上,在批改作业,研究教材中度过------
下午学生不到校。老师们以全校大会的形式迎接自己的节日,齐聚科教馆。2:20走上科教馆二楼,不像往日的座次,中间位置的椅背上都贴着名字,校办工作人员在招呼有名字的老师就坐。我知道该坐那儿,在最后一排找一个位子自己做下来。教师节的流程是固定的:校长讲话、表彰先进、颁奖、散会,各回各家。至于设立教师节目的,没人去追问了。这时校长开始讲话,从三年(14—15---16)中考说起,市前十位次、特优生人数、上线率、各科得A率、各科平均分与第五名差距------详尽详实。我心理也在反思,中考班级不理想,问题在哪儿?对学生不够严厉,默写背诵不如有的老师二十、五十遍罚抄去落实,没有坚持把字练下去。现在又是新一届,就从认识到的问题开始纠正吧。班主任也辞掉了,影响其他老师们的物质利益,不能因为自己不在乎就让别人受累,这个我还不能释然。我也同意改善班主任待遇,还可以竞争上岗。可回头再想想,教育朝着冷冰冰的数字(对外宣传是热气腾腾),朝着一二三名次,朝着物质利益靠近,教育的本质就变了。不管过程怎样,用什么方法,出成绩,有优秀就行。“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模式,学生在老师们诱惑或威逼下读书,压抑着个性,屈从于考试,一边骂一边学习。我承认现实的冰冷:一个没有升学率的学校谈什么理念?谈什么理想?这和社会“只要有钱,管钱怎么来的”不一样了吗?人成了钱的奴隶,老师被升学率奴役。家长们、社会在赞扬着,追随着名校效应。没有人问学生,他们需要什么。当你听到“学霸”最恨的事是学习时,这样的教育又培养了什么样的人。可是,我们每一个老师,包括校长、家长、教育部门,没有人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因为社会就是这样,家长需求就是这样。这该叫集体犯罪吧,只是没有人意识到而追究我们的错罢了。可这就完了,就这样打者教育的旗号,以为了孩子将来的名义摧残孩子吗?二战后审判纳粹战犯,烧死犹太人的军官说他没有罪,他是执行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服从命令有错吗?教育至上而下就这样,都这样,我又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师,所以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错下去,汉娜-阿伦特管叫“这平庸的恶”。
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真相,可外界太庞大,现实太残酷,就这样在共同犯罪中安于现状。那不是我的错,那是时代的错,社会的错------所以,没有人觉得自己是错误的。
台子上热烈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站上去的人,脸上是含着笑意的。学校以这样的方式感谢他们,他们为学校的排名出了力。可莫名的,我眼前一会是手捧鲜花的战斗英雄们,一会是纳粹也这样表彰他们的“英雄”们。
好了,时机正好,走吧,没有人会留意椅背上没有名字的人。
那一天的教师节,我可能是真的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