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夜暮渐渐低垂下来。天空厚重地如同涂抹了层层漆彩的油画,天远处,在山头衔接处,愈发深黑下去。满天又灿灿热闹,又故作深沉。
这准是个好日子。天气舒服得很,室外还有风,有人声,有同样不肯低调的湖光,谁不是走着走着,就停下来,望下湖,联想一番呢?
湖畔的小孩,柳条拂一拂就长大了。眼里还是他昨日在湖畔逐着水草间的蜻蜓的调皮样儿,今天,倒看见他高了壮了,动作拘谨起来。不再关心石子、小狗,而是闷闷地湖边张望一会,呆一会,别了暮曲。
就是所谓的长大?
一日一日,天黑下去,又亮起来。磁湖总是一大汪。最大的情绪变化不过夏日起风之时,暴雨之下。再就是四季的细雨时刻,朦胧得诗一般,气质忧郁。
湖畔的暮歌,低调时是安静的美。远处的山不是被人们形容为睡美人么?不低调的日子就喧闹得不像话了。湖畔村落人,不论老幼,都出来,吐个气,露个面,在夜色渐沉的安全里放肆地笑一笑,也行。
这一日,湖畔乱了阵脚。流言四起。说的无非是某叔叔之死。人们张着讶异的嘴,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来叔叔的厄运。
钓鱼,无意碰触到高压线。叔叔就这么没了。头一日他还流氓似的耍弄邻居的小孩,流气地让人烦恼。知道他只是逗得有点过了,便闭了门在家里嘱托孩子,别再让他弄你,见他躲远点!谁能料想,就这么离去了呢?
暮歌一曲一曲,送别的旋律里,天黑透了。我即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发现了湖畔第一代的衰老。那衰老是从外到内的让人痛心啊!许是几个月不见,佝偻着背就让人狠不能抚直,许是几个月不见,便须发发白,眼睛里多了些呆滞。也是,湖畔的人出去不易,在家开荒种地,整日里和地打交道,和相邻的种菜人掰扯几句,日头就西斜了。那不开荒的,也局限在小圈子里,渐渐连牌也打不下去,就在家里家外几步之内寂寞地度日。度得日子都呆了。冷不丁,悄悄地离场。把一个昏沉的暮色弄得流言四起,一阵阵哀叹。就慢慢也被遗忘了。
就是所谓谢幕?
生命的大幕笼着我的湖畔,魔术似的轮回。
再一日,风冷得紧,湖畔的春意还没冒出头,暮色也单调干净地像幅画的初稿,没有润色,没有多的技巧,线条清冷。湖畔反常地热闹。趁着还不那么黑,三五成群涌向破船处,摆上凳子,叽叽喳喳,等天黑透。对岸嘭……嘭……,扑腾起一天的烟花。
睁大了眼,过瘾地望上个把小时,看得倦了,方才回家。脑子里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
这一曲暮歌,收尾得够绚烂!
湖畔,终其一生,也算有过些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