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与胃酸

下雨天,路面和车轮之间会形成一道薄薄的水膜,这层膜的厚度我不清楚,可能和避孕套的厚度差不多。既然都是膜,既然厚度都差不多,那它们的作用也类似,都是可以阻断生命的。我的车,因为这层水膜,刹车后继续向前滑行了几十米,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飞了起来,很高,很高,接着那个人随着我的惊呼和雨水一起落了下来,很重,很重,重到积水的路面上绽放了一大朵娇艳、鲜红的生命之花。

完了,我撞到人了!

我,打开车门,就往外钻,一下,两下,三下……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钻不出来,我的汗却从我身体了钻了出来。我擦了一把脸,看着面前的雨刷,它在疯狂地扭动着。这雨刷扭动一下,我的心就跳一下;我的心跳一下,不远处的生命之花就枯萎一下。

我,为什么钻不出去呢?

这是一个问题,从小到大,我对问题的态度就是逃避,所以这一次,我也决定逃避了。我关上车门,然后去伸手,就要去发动汽车,可是这个时候,我发现我钻不出的问题解决了,于是,我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顺利地钻了出去。

一个老人家躺在一片巨大的血泊中,本来一个人的血量是不足以支撑起这么宏大的血泊,但是有雨水作为辅助,所以这血泊看起气势恢宏,只不过颜色有些暗淡,就像这个老人的生命之光一样的暗淡。雨越来雨大,血泊和老人的生命之光越来越淡,我蹲了下去,伸手去想要去抱住这个老人,结果老人却猛地伸出了手,然后抱住我的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此刻,我只能重复这样的话。

“年轻人,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在临死之前只问你一个问题,人,到最后都要死,为什么要活着呢?”这,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从来都只是会逃避问题的我,怎么会知道答案呢?于是,在我的犹豫中,老人松开了抱着我胳膊的手,他死了……

我躺在床上,却不能睡着。撞死老人的罪恶感,早已经被洗澡水给冲刷干净了,可是老人临死前的问题,却让我成了一个热油锅里的饼,我滚烫的身体不停地翻来翻去着。

人,到最后都要死,却为什么要活着啊,啊,啊?

我出锅了,坐了起来,口干舌又燥。我跳下了床,打开冰箱,取出一支冰水。冰冻过的水,安抚了我的身体与情绪,冷静下来的我,决定逃避。在以前我不都是逃避问题的吗,这次也还是一样吧。于是,我又就回到了床上,躺下后果然轻松无比。既然,人到最后都要死,那我也就死了吧,哈哈,我就是这么爱逃避。我要怎么死呢?这又是个问题,去他妈的,不想它了,逃避一切问题吧……

我躺在床上饿了三天后,终于有种要死的感觉了。看吧,我什么也没做,我就要死了,果然逃避能解决一切问题,哈哈。我越是兴奋,胃酸也越兴奋,我想吐,却又没用东西可以吐出来。难受的感觉,让我弯曲自己的身体,我用膝盖顶着自己的胃,想着打压一下胃酸嚣张的气焰。我的身体蜷缩成一个球体,这个球体的形状是不规则的,而地球的形状也是不规则球体的形状。

在我心中:地球是伟大的,因为它在旋转着;我也是伟大的,因为我在地球的旋转中种洒下种子;种子更是伟大的,它在地球的旋转中生根,抽芽,生长……地球带着我和种子转了好多圈后,麦子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成熟了。这个时候,就会有农民开着收割机,结束它们的生命。看到这里,我哭了,麦子死了,就像那个老头一样死了。它们早知道会死,为什么要在黑暗的泥土里挣扎出来,为什么要在风雨中屹立,为什么要成熟呢?

不,这些问题,我都要逃避,我不要思考!

麦子的尸体,被丢进一个机器里,在两块金属的旋转下,它们被碾压成了面粉,装进袋里带了出来。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她一个人就能扛起一袋子面粉,而且还健步如飞,很快这个女人就回到了家里。她把面粉倒进一个大盆里,然后加入了水,然后用手开始旋转揉捏这些掺了水的面粉。

我明白了,她这是要做我最爱吃的馒头啊……

一个个带着热气的馒头,出了锅,女人笑容满面地把馒头分给皮肤黝黑的男人,还有连蹦带跳的孩子们。这馒头,不,这麦子的尸体,就这样被蹂躏着,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麦子最后要死,人最后也要死,可是他们却努力地活着,这是为什么呢?

不,我还是继续选择逃避!

那馒头一定很好吃,因为皮肤黝黑的男人吃了好几个后,就带着还捧着馒头的孩子出去了,走的时候他还扛着一袋子麦子。在田地上,男人把活着的麦子撒向土地里,孩子们则把死去的麦子丢进自己的嘴里。让我不明白的,我看到活着的麦子的笑脸,我还听到它们的欢呼声。啊,就在你们的眼前,你们被人吃了啊,你们还这么高兴,这是为什么啊?

啊,这个问题我也是必须要逃避的,而且,此刻就算我不逃避,我也没有办法去思考,因为我也想吃馒头了啊!睁眼,起身、下床、开门,冲了出去……

母亲蒸的馒头世界第一,此刻,几个大大的馒头,冒着热气放在我的面前。我伸手就去拿,还没有拿到,盘子却被母亲给举了起来。

“儿子,吃之前,先回答妈一个问题,要不然不给你吃!”

问题,问题,又是问题,我。本来我是不想回答的,可是我太饿了,而且胃里胃酸和口里的口水都越来越多了,“妈,你快问吧,这次我一定不逃避了!”

“那么好,你说明明三天前你都吃饭了,那现在为什么还要吃饭啊?”

“因为饿啊!”我脱口而出,跳了起来,夺过一个馒头,一口要下去,好吃,真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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