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生长在大山里的朴树,每天清晨鸟儿呼唤我的名字,露珠抹掉我身上的灰尘,阳光温柔地照射我的叶片上,让我披上了色彩斑斓的纱衣。我懒懒地伸展自己的腰枝,环顾这片山林,那已是深秋的时节,我的树叶已经开始被山风吹落了,树林里只有几株野菊花吐着芬香,这里是我自由地生长了五十多年的地方。我的兄弟姐妹们都生长在这儿。当山风刮来时,我听到山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是我的兄弟姐妹们凭借着山风在向我问好呢。
我的前方有山泉汇集的水塘,它水平如镜,可以照出我的倩影。水里的小鱼小虾,就在我的倒影里游戏着,好一面绿光宝镜。
我的旁边有一个小山村,山村的孩子在我的身上爬上爬下,他们躲在枝繁叶茂的树丫中。树下的小伙伴寻觅不见的时候,树上的孩子自觉无聊,就在树上采摘一些果子,瞄准伙伴的脑壳就一把撒下去,树下的孩子疼得嗷嗷叫。树上的孩子乐得手舞足蹈,树下的大声叫骂着。山村里升起了袅袅炊烟,孩子们被大人们召唤着回家去吃饭了。
孩子们走了,小鸟们飞来了,它们在枝头跳着求爱的舞,唱着情歌。这时,有一只喜雀飞上我的枝头,它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对我说:“有喜讯!有喜讯!要搬家了!要搬家了!”
我看见这边有几个人在这树林里转悠着,然后就在指指点点。我想问一问是谁要搬家了?可是它见到有人来,就飞走了。
过了一天,我从未见过的大铁家伙,它爬上山来,跑到我身傍,吼吼地举起大手臀,上下几下就把我连根挖了出来。我被它放倒在地上,我很难过地想着,可能要被人们锯了当柴烧,人们锯掉了我的一些小枝丫,大枝也被截断了,我的根也被锯掉了许多。我现在一定很难看,漂亮的树冠就像是被人们理了发一样,乖乖!我像只被草绳包粽子一样的木乃伊,整个树枝都被绑住,我的根上也绑成了一个大圆球。
我睡在地上,听到不远处有树木倒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看来我的兄弟姐妹们也和我一样被挖倒,怎样的命运等待我们呢?
又过了两天,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来运输车,我们这些包成粽子的大树运到了城里,我被种在了马路中央的一个安全的三角区的中央,我的树根就埋在这像个大盒子的水泥棱形台子内,四周有长条木椅,供来往的人休息,或者锻炼身体的人们小憩。
我现在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盼着小鸟为我唱歌,小孩子们来我的身上爬上爬下。我每天被马路旁边行人的说话声,汽车的喇叭声吵闹,和它们扬起阵阵灰尘搞得身体很不舒服,茎干叶蔫,精神委靡不振。
在不知不觉中,我在这儿已经度过了三个春秋。现在的我根要卷屈在这一块小方池子里,我的树冠经常被人们按照他们的想法随意修剪,我的兄弟姐妹们也四散在这城市中的街道、小区、广场、校园,只有小鸟会带来一点点它们的消息。
今天气晴朗,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照在大地上暖暖的。在这个叉路的中央生活,总是有汽车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头顶上有小鸟飞来飞去,我有时真想变成一只自由飞过的小鸟。
我的身边特别热闹,清晨小鸟会在我的枝头上跳来跳去,还唱着动听的歌儿。晨练的几位老婆婆坐在木椅子上大声说笑,那位胖胖的老婆婆说:“从前,我找对像时,母亲说,一定要找一个家乡人。那时别人介绍的男朋友,有司机、国家干部,结果就找了一个当兵的,是家乡人,他在孝感当兵,我就来到这儿。这一来就是几十年,那个男人早就死了,我只跟他生活了十来年……”她与老姐妹好像是在讲他人的故事,讲这个故事当中还不停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另外一边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戴着耳朵,嘴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一些语言;还有两个小情侣坐在一边低头玩手机,听到男孩说,没有血了,打死了。女孩说,我把血给你一些,就可以继续玩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第三个木椅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男人用水果刀削了一只苹果,切了一半递给女人。女人吃了一口说:“这树很美,坐在这儿也是一种享受吧。不过如果是坐在树林里可能更美吧。”男人说:“也许吧,山林里的空气更清新一些。”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小鸟又飞来了,它跳上枝头说:“你兄弟过得挺好,让你别担心。”听到这个消息,我委靡的精神好像减轻了一些。
我很怀念山林里的静谧,那阳光、露珠、小鸟、孩子和小山村。那里是多么自由,我的根可以在泥土里随意生长,我的树冠可以向空中尽情地伸展。
我多么怀念那里有泉水、野花、野草、小松鼠……我的根须可以自由亲近大地母亲的温柔,我的叶片可以和露珠亲近,我的枝杆可以尽情地吸取清新的空气,我全身都可以沐浴阳光和雨露,尽情地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那是多么滋润而美好的生活呀!
2016.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