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宝三载(744),王维从已故诗人宋之问的后人手里,买下其位于蓝田辋川的“蓝田山庄”,将其打造成为“辋川别业”。
王维在此“半官半隐”约十六年,将纯粹、精致、禅意、诗情的生活,幻化成为令人膜拜的“传奇”,其成就之“浓墨重彩”,在中国文学史、美术史,甚至是园林建筑史中,都堪称“华章”。
接手“蓝田山庄”后,王维以画家和“园艺师”的眼光,匠心独运,亲自画图纸,按照随物赋形、就地取材的原则,把宋之问原来的景点进行了改造,增设了一些景观,终究成为“集大成”的辋川别业。
孟城坳南端,地势较高,且十分幽静。王维在这里建了一个“草堂精舍”。
购置辋川别业,王维的“发心”是“孝敬母亲”。按照僧俗生活特性,设计了房间,还专门设置了大佛堂,供母亲崔氏焚香诵经念佛。
王维不计成本,雇来一些能工巧匠“按图施工”。经过几个月的修葺和整理,“辋川别业”初具规模。
王维和二弟王缙,把母亲崔氏接来,住进“草堂精舍”。
王维自己住在孟城口。
铁杆“维迷”裴迪,和朋友崔兴宗,也把终南山的房屋卖掉,把家安置在辋川,与王维做邻居,始终跟随。
“辋川别业”的打造,绝非一日之功。这些“后话”,且容我适时慢慢再聊。
沧海桑田,千年弹指一挥间。
“辋川别业”今已湮没,遗址区域内,只剩下王维当年亲手种植的一株银杏树,千年过后,却依旧枝繁叶茂。
“辋川别业”到底是啥样?
宋代著名词人秦观,有一幅书法《摩诘辋川图跋》,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里面讲了件趣事。
秦观(1049-1100),字少游,善诗赋策论,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合称“苏门四学士”。尤工词,为北宋婉约派重要作家。
据说,秦观在汝南时患病,一直卧床不起。
好友高符仲闻讯前去探病,看见秦观病殃殃的,就说:我这里有一幅画,兴许你看完,病就好了。
书童把画拿到病榻边。秦观这一看不得了......病果然就好了。
奇迹发生后,秦观是这样的描述的:
“今何幸复睹是图。仿佛西域雪山。移置眼界。当此盛夏。对之凛凛如立风雪中。觉惠连所赋。犹未尽山林景耳。吁。一笔墨间。向得之而愈病。今得之而清暑。善观者宜以神遇而不徒目视也。”
秦观所看的画,就是王维的《辋川图》。
王维的《辋川图》,被后世誉为:“胜冠秦雍,极天下园林之胜。”
据说,北京颐和园后山的景点“看云起时”,就是引用王维诗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因此,“中国园林应该说是‘文人园’,其主导思想是文人思想,或者说士大夫思想,因为士大夫也属于文人”。(陈从周《园林清议》)
当代学者研究认为:“辋川别业”,开我国“诗画园林”的先河,其对我国古典园林的影响无与伦比。
明朝著名书画家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把王维尊为“南宗山水画”鼻祖,“摩诘所谓云峰石迹,迥出天机,笔意纵横,参乎造化”。
人们普遍认为“王维堪称大诗人”。其实,王维自己,似乎更喜欢“画家”的名号,笑称“当代谬词客,前身应画师。不能舍余习,偶被世人知。”(《偶然作六首六》)
王维的诗坛地位且不言,但是,说他是“画家中诗写得最好的”,绝非虚言。
草木作邻,清风为伴,邀月而行,可品“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禅意,可赋“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幽情,这便是王维展现给我们的“诗意生活”。
除了画,王维通过《辋川集》,也给我们展现了美轮美奂的“辋川别业”。
《辋川集》,是王维辋川山水诗的集成,共二十首。同时,该诗集收录有裴迪诗作二十首。
在《辋川集》序里,王维深情地写道: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这就是传说中的“辋川二十景”。
有资料表明,“辋川别业”至北宋时期,逐渐萧条。
清道光十七年(1837),蓝田县令胡元煐,在《重修辋川志》“名胜卷之二”中,这样描述:排在前二十位的辋川地名和景点,近乎一半不是“今废”“今无存”,便是时过境迁,“无从考知”了。
因此,要想一览“辋川别业”景观,在很大程度上,只能寄托于王维的《辋川图》与《辋川集》了。
后世学者煞费苦心,根据《辋川集》中所赋绝句,对照后人所摹的《辋川图》,终于复原了“辋川别业”景观。
大致描述如下:
从山口进,迎面是“孟城坳”,山谷低地残存古城,坳背山冈叫“华子岗”。
山势高峻,林木森森,多青松和秋色树,因而有“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王维)”和“落日松风起(裴迪)”句。
背冈面谷,隐处可居,建有辋口庄,于是有“新家孟城口(王维)”和“结庐古城下(裴迪)”句。
越过山冈,到了背岭面湖的胜处,有文杏馆,“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王维)”,大概是山野茅庐。
馆后崇岭高起,岭上多大竹,题名“斤竹岭”。这里“一径通山路(裴迪)”,沿溪而筑,有“明流纡且直,绿筱密复深(裴迪)”句,状其景色。
缘溪通往另一区,题名“木兰柴”。这里景致幽深,裴迪有感而发“苍苍落日时,鸟声乱溪水,缘溪路转深,幽兴何时已。”
溪流之源的山冈,跟斤竹岭对峙,叫“茱萸沜”,大概因山冈多山茱萸,王维故以“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而题名。
翻过茱萸沜,为一谷地,有“仄径荫宫槐(王维)”句,题名“宫槐陌”,“是向欹湖道(裴迪)”。
登冈岭,至人迹稀少的山中深处,题名“鹿柴”,那里“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王维)”。
“鹿柴”山冈下为“北垞”,一面临欹湖,盖有屋宇,所谓“南山北垞下,结宇临欹湖(裴迪)”。北的垞山冈尽处,峭壁陡立,壁下就是湖。从这里到南垞、竹里馆等处,因有水隔,必须舟渡,所以“轻舟南垞去,北垞淼难即(王维)”。
欹湖的景色是,“空阔湖水广,青荧天色同,舣舟一长啸,四面来清风(裴迪)”。如泛舟湖上时,“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王维)”。
为了充分欣赏湖光山色,建有“临湖亭”,王维有诗这样描述:“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
沿湖堤岸上种植了柳树,王维诗云“分行接绮树,倒影入清绮”,裴迪和曰“映池同一色,逐吹散如丝”,因此题名“柳浪”。
“柳浪”往下,是水流湍急的“栾家濑”,王维感叹“浅浅石溜泻”、“跳波自相溅”,裴迪也赋诗“汛汛凫鸥渡,时时欲近人”。诗文不仅描写了急流,也写出了水禽之景。妙极!
离水南行复入山,有泉名“金屑泉”。在王维的诗意启发下,裴迪触景生情,感叹“潆汀澹不流,金碧如可拾”。
山下谷地就是南垞,从南垞寻溪下行,到入湖口处,有“白石滩”,王维诗曰“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裴迪和曰“跂石复临水,弄波情未极”。
沿山溪上行到“竹里馆”,人们得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王维)”
此外,还有“辛夷坞”、“漆园”、“椒园”等胜处,因多辛夷(即紫玉兰)、漆树、花椒而命名。
绵延二十景,一路走啦,确实惊叹。
逛累了,我们索性歇息一下,回头再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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