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了,量了!”
他从不多说别的话,量一次身高体重收费一元钱。他用来量身高体重的仪器很旧了,大概有些年月了。他有个笔名,叫“巴山”。
我喜欢王老先生的字。
大约傍晚时分,他总拿着他那特殊的“笔”在地上写字。字很好看,让路人看得入迷。他那特殊的“笔”是用拖把杆和海绵做成的。海绵上蘸上水在地上书写,路人中有的说写得真好,有的说要练得这一手好字那得要多久呀。我就在一旁看着,静静地,并不说话。
等到写了几个字,周围有时已有很多人了,但是量身高体重的人依然不多,有时甚至没有一个人。地上的水很快干了,观赏的路人也就散了。这个时候我就继续和他说话。
旁边的墙上贴着很多老先生写的字,但是为其驻足的人很少很少。
认识他不久,我买下了他两幅作品,但是由于一些原因,最终,那两幅作品都未能装裱。
后来,应该是二零一五年夏天,我把我写的《江畔独行歌》交给他,让他为我写一幅书法作品,他欣然接受。一周后,我顺利拿到了他的字,并及时将其装裱,以避免遗憾的事再次发生。
那个时候,我正在课余时间玩诗词,也找了不少词谱。他说让我坚持下去,不要荒废。那神情就像一位慈爱的老奶奶。他把字递到我手上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小雨,我们均措手不及。我把东西往怀里一搂,然后和他说话。
他收了不多的钱,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因为剩下的钱用来装裱作品已很充足了。但我表面仍很不好意思,有点羞怯。
老先生摇摇手,他说我喜欢就好。
我看了他的落款,印章一朱一白。朱文是“蜀陇居士”,白文则是名章。
之后我曾说:“以后我如果学篆刻了,给您刻一方吧。”
“好,好!”他笑着说。
有次他在地上写字,写完把“拖把杆”递给了我,说让我试试。我没有接过这支“笔”,但我不是怕我的字太丑,也不怕路人笑话我(虽然很有可能。),更不是怕老先生笑话我(何况他不会这么做。)。一支过于沉重的笔,我并没有那份胆量与胸襟去拿住它。
曾有一天,天很热,有人来量身高,给了老先生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老先生让我帮忙看着生意,自己去找钱。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
“哎,回来了,好了。”他找了那个中年男人九十九元钱,并当场清点了一遍。那人并没有注意我和老先生,他有点不耐烦地拿着钱,走了。
老先生年纪大了,大概在七十岁以上,他早已白发苍苍。我并没有注意他去哪里找钱,他回来的时候额头上有汗。我去买了两瓶饮料,递给他一瓶,他拒绝了。我换了一瓶矿泉水,再次递给他,他仍然不要,他摇头,说他不能要。他笑着,皱纹很明显地凸现出来。他摇着双手,双手很像山水画中枯树的枯枝和树皮。
但他的双手十分干净并且稳定,指甲也很透亮。他视力很好,眼睛明亮有神,像是镶在艺术品上的两颗澈亮的宝石。
他曾让我留下他的电话号码,我当时觉得,我还不离开武都,这都不急。再者,我若有了他的电话号码,肯定时常打扰他,于是作罢。
如今想来,我当初真是想错了。因为之后不久,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
有次我又去莲湖公园门口去找他,老远就看见他常坐的那把椅子,我加快步伐。
过来与我说话的是老先生的老伴,我问她为什么老先生没来,她只是说这些天她会在这里,并没有说老先生为什么没来。我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安。
后来我打听到,老先生身体不好,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之后,连他的老伴也没来了。
我打听到他住在离桥头不远的地方,具体在哪我不得而知,本打算去看看他,最终也因此作罢。
我曾认为如果老先生这次挺不住,我便再也不能见到他了,这令我烦恼。
上帝总是仁慈的。
有次陪朋友去盘旋路农村信用社取钱时我遇到老先生了!他站在窗口前排队,一个刚手术不久的病人在排队。还是那件旧衣裳,但他踩着拖鞋,形容憔悴,可是他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明亮,此时的他眼里是一片清澈的水。
我很高兴,却只是寒暄一阵便离开了,他说他还会在莲湖公园门口量身高。
曾去中医院,在某个医生的办公室看到了一幅字,它被装裱得很精致。我觉得字体很眼熟,便走进一看……办公室有好几个人,我大声说:“这字真的很好,对吧!”
老先生患了急性阑尾炎,虽然经历了一场手术,但是手术后身体恢复得不错,和以前并无两样。
听说我上了大学,他说要送我一幅字。
他问我,“自强不息”和“学无止境”要哪一个,我说那我就要“学无止境”吧!我们都笑了起来,那个下午过得很快,一时高兴竟忘了要他的电话号码。
由于车程,错过了约定的时间,我没能取上那一幅字。真是遗憾。
从天水回到武都,我刻了一方闲章,本打算送给老先生,算是作为一个纪念,我想他一定不会嫌弃。
可是这次他又不在,我也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了。
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我想,如果再次见到他,我可能会说:“您还要送我一幅字呢,记得吗?”
老先生摆摊的地方常挂着两句话,一句写着:什么是幸福?知足常乐就是幸福。另一句是:清清白白做人。
最近时常看着寝室里朋友为我写的书法作品,不免让我又想起老先生,不知道他是否安康。
永军
2017.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