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八月,正值炎夏入秋,浩荡京郊一片青绿葱葱,生机盎然。东郊猎场,一名青衣锦裘公子正骑马疾奔,追逐着饥肠辘辘的猎物。那公子身佩一大青色宝玉,宝玉上赫然印着”信王‘二字,身后跟随着十余位卫士,个个宝骏宝弓,好不威风!
待一行人行的一密林处,一群鹿急窜而出,众人皆张弓以待,期盼猎的一鹿献于信王。此时信王摆手道“天可怜见,这群鹿有大有小,众权且猎大只,放生了小的,也算积德,众卫士皆应,便张起了弓,各自追逐猎杀。
那鹿群见了猎者便四散奔逃,小的无法跑得太快只得尽力疾奔,好在这群猎手并不猎杀小鹿,各自追着大的去了。
那信王领了两个卫士瞧准了鹿王的奔走路线,转身对其中一个领头侍卫说道“薛安,你快马去东边拦住那边的去路,待本王来收拾这只大鹿”
薛安道:“主子,单拦截东边,怕是拦不住这鹿吧。“
信王笑道:”你只管去便是,本王自有办法“
薛安领了命,便朝东路骑去。这东猎场东南全是密林,西北皆是平原,信王是早已瞧准了地形有意要赶鹿出密林而去。果然那鹿王见东向去了猎手,向南向又有猎手追赶,便顺着密林出了北向平原。信王见鹿跑出了密林进了平原,不再追赶,便张起宝弓屏气凝神,嗖一声,箭便疾飞出去。
只是这八九月份月北京风大,平原地带更是吹的呼呼做响,第一箭竟然被大风吹去!信王见状又拿起箭支,拉满了弓弦,暗忖:“再不中一箭,只怕这鹿王就得逃了,众侍卫皆有所获,我若空手而归乞不贻笑大方!“正沉思间,突然大风骤停,信王见状高兴道:“天助我也,尔休怪我!”当即松弦,只听嗖一声,羽箭疾飞而出,正中鹿王脑心,那鹿王被射中闹心只挣扎着两下便倒地不动了 。
众侍卫见信王猎的鹿王皆齐聚过来欢呼“信王箭法无双”,信王一箭猎得鹿王心里也高兴的不行,便吩咐侍卫去了皮毛,割了鹿头准备挂在自己书房。
众人正围在鹿王周遭忙活,西向却传来马匹疾奔之声,众人望去,只见远处一人一骑正快马向信王队伍驶来。薛安自幼练功眼力极好,远远望见来人,向信王说道“王爷,是锦衣卫,好像还是个千户。“信王道:”千户?一个人么?怕不是走错了路,到了这荒郊猎场吧“
众人见有人奔来不敢怠慢,拿起佩剑将信王团团围住。
不一会来人已驶于信王队伍跟前,匆忙下马跪拜道:“属下骆养性参见信王!“也不等信王对答又及说道”属下奉皇后之命,前来接信王入宫,请信王火速入宫!“说完又是一磕。
信王纳闷起来,心想道:“自己与皇后私下联络沟通都是使得宫女小吏,皇后何时倒有一个锦衣卫心腹了?“
原来自魏忠贤掌权后,信王朱由检屡次被魏忠贤构陷,三年前又中魏忠贤一计,惹恼了天启皇帝,导致信王已经三年多没有进过皇宫了,但是宫中奸人掌权,朝堂动荡,皇后张嫣深知信王为人便托人联络上了信王,以及时告知宫中大事。
信王对骆养性说道:“千户可知皇嫂是何事宣本王入宫?可有手谕?”
骆养性见信王不放心自己,虽说早已料到,但任是尴尬不已道:“信王,小人能出宫面见信王已是不易,信王且与我速速入宫,一切便知,难不成信王还担心小人是魏忠贤指使吗?”
朱由检心事被一语道破,顿时满脸怒气,正待发作,却见那骆养性随身拿出一个玉佩递与薛安,薛安转呈给朱由检。朱由检见了那玉佩不禁倒吸一口气,只见那玉佩通体晶莹,上印刻四个大字“指挥使骆”,楞了楞,问道“骆思恭是你什么人?“
骆养性见朱由检认得玉牌,答道:”回信王,此乃家父,家父为魏忠贤所害,属下又怎么会投靠魏忠贤。此刻皇后有大事急招信王,信王切不可再耽搁,速速与属下入宫,魏忠贤耳目众多,且不可让魏忠贤生疑啊!“
信王任是起疑,道:”皇后可有话对你说?“朱由检此问是想知道皇后有没有将二人交接得密语告知骆养性。
朱由检与皇后每次联络,即使是熟人,也要对上一边密语,每次密语皆不相同,都是事先和皇后沟通好了以《道德经》做了一部密文书,如:来人密文是”道可道,其二”徜若回”非常道“那便是大错特错。此句当选《道德经》第二文,第二句并同时押韵“善亦善”,方才对得。而每次二人派出送信之人皆是目不识丁,更无法破解其中奥妙了。
朱由检见骆养性无二人密文,当即起了疑,呵道:“大胆,敢冒充皇后下旨,左右给我捆了他!”
信王左右各跃出两名侍卫,拔出宝剑,便要去抓了骆养性。
骆养性见朱由检始终不信自己,大叫道“信王,我确不是皇后亲自下得密谕,请信王听我一一道来,倘若信王再不信,捆我杀我,我骆养性皱一皱眉头便是歪种!”
朱由检听罢摆了摆手,让侍卫退开,说道:“本王再听听你还有什么借口,再是无理烦缠,就地取了你项上人头!”
骆养性见朱由检让自己说下去,磕拜道:”家父是魏忠贤设计害死,我不去寻思如何去报了家父之仇,反倒来陷害能洗冤家父冤情,为家父报仇之人,我何必如此.“
信王点了点头道:“这你刚才说过了,和你假传手谕有何干系?“骆养性接着说道:”其实今儿正是属下值监神武门,属下交待了门防,巡视了人员便准备回北镇抚司复命。待得属下刚出神武门不远,便见有个宫女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持牌出宫。属下心疑,便悄悄得跟了上去,准备在人少之地就地拿问。好不容易跟到一个小巷,属下正要前去拿人,然而,不等属下出手,那人便在巷子里被暗器射死!”朱由检好奇地问道“那人姓什名谁?做什么模样?”骆养性回道:“回信王,属下不知.“又接着说道:”属下见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行凶杀人,哪里可行。当即跃上屋顶去抓行凶之人,可以到的上面一看,竟是人影也没有,周边胡同小巷繁多,想来是从巷子里逃了。属下便又去查看被行凶之人,此人竟被用小石射中太阳穴当即毙命,对方手法,准度显是个高手.....“
信王道:“后来呢?”
骆养性答道:“我本是疑此人鬼祟,却不想此人倒死与非命,便搜了他周身,想看看有没有证明身份得物什。”顿了顿又道:“此人全身清白,身上连一文铜子都没有,事出蹊跷,我本打算回北镇抚司衙门汇报指挥使该案,行至巷口转眼一想:平时宫里小太监,小宫女只要能出宫,谁不带上点银子买些东西?偏就此人一身空白!而杀他之人显然是个高手,宫里的宫女为何会惹上武林中得高手?我当即又去仔细搜查了一遍,却在衣领之中发现一封被折叠得书信,被仔仔细细缝在领子。是以第一次搜查竟然没发现。”
信王急道:“什么书信?“
骆养性从怀中摸出书信,递与薛安。
朱由检打开信件,脑子一片空白,只见信中所写:”呈恩师启上:外子抱恙,今规劝外子,谈及兄弟情分,外子着思其弟,但求恩师能待叔子前来一见。不孝徒宝珠“
朱由检与张嫣联络时早已熟悉张嫣笔迹,这封信不是出自张嫣之手又出自与谁,想道:”宝珠是皇后小名,北京城知道得不过是皇兄和我二人而已,外子抱恙,是说皇兄大病?着思其弟,那便是皇兄着我入宫了!只是这封信提到得“师傅”又是何人?。
信王对骆养性厉声道:“这不过寻常家书,你为何寻上我来了?信中可有半点与我相关?”骆养性早知朱由检由此一问,道:“若此书信是人家落户,荒郊野外拾得,旁人自是当一封家书,但送信之人从皇宫而出,而皇宫夫妇便只有皇上和皇后了,总不会把魏忠贤和客氏算进去吧!再说这信中丈夫还有一弟,属下由此联系到了这是封皇后托人送出得密信,让人带信王入宫!只是属下不知这信送往何人,便只有来寻信王了!“
朱由检看着骆养性道:“既有此书信,为何一开始不交与我。”
骆养性道:“此事事关重大,恐于旁人知晓,我本待信王随我而去再私下交给信王,奈何信王信我不过,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骆养性搜得书信便打开来看,一看便知此信内容含义,又怕刚才得下手之人回来清算,当即顾不得便奔向信王府,到得府上却又被告知信王出去围猎。骆养性见刚才那人死状,自知不是下手之人对手,便在信王府借了匹好马,快马加鞭去了猎场。行至平原处,见无人跟来才稍微放心,又担心魏忠贤党羽众多,难不防信王府也有细作,是以希望先框住信王,再见机行事。
朱由检此时已是信了七八分,对骆养性道:”宫中戒卫森严,我已被禁令进宫,如何进得去?“
骆养性道:”徜若信王今日遇到其他人或许进不去,但属下能保信王安然入宫!只求信王信任属下,速速入宫,只怕迟则生变!“
朱由检深思道:”皇后不直接与我联络让我入宫,可见是凭我自己是进不了皇宫大门的,只是没了这书信中人的带领,不知能否成功?哎,只怕是龙潭虎穴也是要试试的了”当即下定主意,对骆养性道”上马,你我即刻入宫“,又想了想转身对薛安等人说道”你且带众兄弟回府等我,人一多,只怕反而引人耳目,倘若我有什么变故,你们便自行散了去吧。”
众侍卫追随朱由检多年,都是死心塌地,朱由检有此一说,众人哪里肯干,吵着闹着要随信王而去,朱由检被闹得心烦,道:“薛安,就此安排,你带众兄弟去吧”说毕,和骆养性快马加鞭超皇宫骑去。
待得行至东门,骆养性勒停了马匹道“信王且慢。”拉着信王下了马,走进一家民户,敲了敲门道“何老,是我。“
那何老开了门道:”哟,千户大人,今可没野猪卖与你“
骆养性笑道:”何老,今我不买野猪,你给我上些肉便是,顺带给我这位朋友弄身衣裳“
朱由检四处打量着,这民户居然是个屠场,满满挂着各种肉类,那何老约莫五六十,想来是这个屠场的屠户了。
那何老顺眼瞧去,见朱由检锦衣宝气,气度不凡,打趣道:”千户可折煞小人了,小人这有什么衣裳给这位爷穿啊,东街太和布庄不是更好?“
骆养性道:”我这朋友过惯了公子哥生活,想当一当屠夫来着,这不,才求着我来想法子。“顺手丢了一大锭银子在桌上道:“何老,你看这么多可合适?”
何老知骆养性平时也大方,但今日更是出手不凡,忙道:“合适!合适!千户和公子需要什么,只管自取好了。”
骆养性笑着支开了何老,对朱由检道:“委屈信王换上这屠夫衣裳了!”朱由检不明就里,但也照着骆养性得安排做了。
换好了衣裳,骆养性又拿了些猪油,猪血在朱由检身上脸上涂了一些,道:“王爷此刻倒也像了七分屠子。”又抓了些活禽,放在脚车笼子上,对朱由检道:“信王等会切勿多说话,等到了东安门再行计议。”
朱由检知骆养性心里已有安排,便道:”权听千户安排。“
骆养性和让朱由检推着脚车大摇大摆地朝东华门走去,东华门侍卫见是骆养性道:”哟,千户又给哪位大人送野味去了?“
骆养性笑道:”唉,今不是咱们指挥使大人和大学士在文渊阁座谈吗?小的当然得好好伺候啦,王统领,老规矩,叫上两位兄弟和这个屠子一起送到膳房吧。”
王统领道:“千户大人可不知,最近魏公公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宫。就叫我们兄弟给您送过去可好?”
骆养性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知道,这野味最难去膻,不是老屠子怕是杀不好得,待会大人们吃的膻臭连天,我可不担这个责任!”
王统领想了想,感觉我有理,顿了顿道:“那听千户安排,只是得快点出来,不然让人瞧见了可不好”转身对两名侍卫道:“麻子,六子!你们跟千户大人去吧”
麻子,六子领命,持着刀剑护送二人进了宫。
朱由检见有两侍卫跟随,浑身不自在。深怕骆养性卖了自己,但又不便说话,一路上当真叫苦不迭。
四人行至膳房,骆养性突然大叫:“跑了!跑了!快去抓了它!”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从笼子里跑出了一只白鹭来。所幸白鹭被绑了翅膀,飞不起来,但也是到处乱扑乱跑。
骆养性对麻子和六子说道:“傻楞着干嘛,还不去抓了来”
麻子六子对望一眼,都是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听了骆养性得话,去追那白鹭。那白鹭见人追来,奋力疾跑,竟跑到了巷子里去。
麻子对六子道:”这是个死巷子,我在这守着,你去抓了他来。。。。“话音未落,麻子便应声倒地,六子赶忙转头过来,还没看清状况,也又被打晕过去。
朱由检这才明白骆养性的计谋,想道:”这个人心思缜密,有勇有谋,一路上都是见机行事,又是策划周密,做事颇有远见,我当是皇兄,必当重用此人!”
骆养性拿绳子捆了二人,往巷子尽头搬去,又将脚车也推了进去,将一只只鸟禽掐断脖子用布盖住。出来道:“信王的衣物我早已放在了笼子下,只盼这些臭鸟没给信王弄臭了,还请信王赶紧换上。”
信王接过衣物闻了闻,一股鸟骚味刺鼻而来,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总不得穿着屠子衣服见皇兄皇嫂吧。边换边说道:“只是这东安门我们又怎么进去?”
骆养性也不作答,待信王换完了衣裳将屠夫装往巷子一扔,道:“委屈信王走一走狗洞了!”说罢拉着信王朝膳房西北走去。
朱由检一见,果有一个狗洞,刚做得一个成人大小,即使稍胖也过不得,道:“千户为何对膳房周遭如此清楚?”
骆养性笑道:“我那上司是个肉馋子,爱吃野味珍兽,便以为人人都如此一般,常命我买野味送给宫中的值班大人和权贵太监。那些大人们又见不得生肉,每次都是拉到膳房做好了给他们送去,你说厨子们做菜我又闲来无事,便爱四处闲逛,所以清楚周边一切。”
朱由检不住点头,暗自称许。二人顺着狗洞爬了出去,朱由检才发现墙对面竟也是一个死胡同,一个人也没有,是以两人不用担心刚爬出来就被抓住。
朱由检整理了下衣装,抬头看去,不禁倏然泪下:时光冉冉,这已是朱由检这三年间第一次踏入皇宫,宫中风景依旧,但却物是人非,思往着小时候与皇兄在这宫中种种快乐,痛苦,任是挥之不去。自己的父亲神宗皇帝一生都躲在权谋诡计下生活,自己尚且难保,更别说保自己和皇兄了。好不容易待的父亲继承大统,却仅仅在位三十余天便仙逝驾崩,不可不谓一生磨难。好在自己皇兄顺利继位,才让这两难兄难弟过上了正常的皇室生活。
正回忆间,已不知不觉的被骆养性从小道引到了天启的寝殿。骆养性道:“信王,此处属下不变前往了,请!”
朱由检点了点头,转身望着寝殿,怔怔发神,过了良久,伏身叩拜道:“臣,朱由检,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寝门由两名侍女缓缓打开,殿内一个微弱的声音缓缓传来:“吾弟么?进来罢。。。“
朱由检听到天启的声音竟是如此微弱无力,不禁眼圈一红,拖着身体进了寝殿。待行至天启卧榻间,贴身太监郑之惠正扶着天启在床边坐着,心里又是一酸,当即叩拜道:“不孝臣弟朱由检,拜见皇兄”
天启仔细端详了一会信王,过了良久道:“吾弟好久不见,想煞了兄长!今日一见,吾弟神清气爽,风采撩人,果有王者之风啊!”
信王只听道那一句“好久不见时”,便已倏然泪下,差点哭出声来,合了合礼道:“臣....臣弟...也甚是想念皇兄,只是这紫禁城不易入内,不然臣弟愿长伴皇兄左右!“
天启听了点点头,勉力的笑道:“自朕去岁秋游坠湖,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朕好时,最爱的便是木工,游玩,如今,这木工朕也做不了了,游玩也去不了了,看来是大限已到了!“
郑之惠一听,急忙应道:“皇上龙体金安,那是万岁之命,又集天下名医,且请皇上保重龙体,莫要杂念过多啊”
天启看了看郑之惠笑趣道:“你见过哪个皇帝万岁吗?若真有万岁,先皇也不会在位三十日便驾崩了。朕虽一生好嬉戏游玩,但朕不傻,命自有天数,强求不得!“说毕又看了看信王,道”吾弟,你还记得皇兄继位得那天吗?皇兄答应过你的话吗?“
朱由检听天启说到此处突然冷汗直流,原来天启所说是指天启登基大典发生的一则故事:那日正是天启的登基大典,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天启拉着自己的心爱弟弟朱由检走向龙椅,坐下接受百官跪拜。也是童言无忌,年幼的朱由检见着哥哥一坐下就有人跪拜,觉得好玩,便问天启“哥哥,我也想做这个椅子”此句一出,百官哗然,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殿上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而天启却表现得很平常,毕竟他和这个弟弟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了,这个世界上莫过于这个弟弟对他来说是真正得至亲之人。天启从龙椅下来走向朱由检,温柔的对他说道“你乖,待兄长坐一段时间,就让你来坐好不好”。朱由检虽然当时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却能深深感受道自己兄长的温柔和关爱。直到后来魏忠贤掌权,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但此时朝堂内外危机四伏,天启又提及此事,不得不让朱由检背脊发凉,回答记得呢,说你大逆不道,心念皇位。说不记得呢,难不成还让皇兄再说一次好来治自己的大逆之罪?
天启见朱由检不答话,便叹了一口气道:“那时你还小,为兄登基时答应过你待为兄做一段时间皇帝便由你来做的。如今为兄做了七年已然足矣,剩下的吾弟来坐好不好?”
此话一出,朱由检顿时感觉脑袋一片空白,气血不通,手脚一软,差点躺倒在地。天启见朱由检差点晕倒,以为是久跪不起,导致气血不畅,急忙唤郑之惠扶起信王。
朱 由检站起来稍感舒适,不断回忆着天启的话,寻思:“今日当真是离奇,兄长虽病,可只是简单坠湖而染风寒,宫中天下名医众多,只需时日便好,怎么无辜的便开始交代后事了。这怕不又是魏忠贤再搞鬼吧。是了,倘若我应了皇兄,便是大逆不道,有篡位之心,倘若拒绝了皇兄,他魏忠贤便可对我高枕无忧,顺便给皇兄说我心无大志,让得我远离朝堂。好个魏忠贤啊,这计谋怕是皇兄也被蒙在了鼓里“
随后朱由检便向天启道出自己种种不是,一心闲云野鹤,无心大统,总之一句话,有多坏说多坏,深怕有那么一点可以当皇帝的样。天启见朱由检种种推辞,深怕自己弟弟不答应,也找各种说辞一一反驳朱由检。自古帝王家为了权力之位争得是头破血流,天下大乱,但此时两人一推一就还深怕自己当了皇帝,当真好笑之极!
两人正推脱间,屏风后传来一个温柔细婉的声音:“信王,陛下所说皆是国之大事,切莫儿戏。“
朱由检一眼望去,见一女子缓缓的从屏风走来,”那女子欣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竟如天仙下凡“这便是皇后张嫣。朱由检虽平时与张嫣互有联络,但毕竟亦有三年未见。此刻朱由检竟是感觉十分亲切!
张嫣缓缓走向朱由检,道:“信王多年未见,任是神采奕奕。”又道:“陛下这病,天下名医都看遍了,但却只见恶化不见好转,此刻陛下传位与你,也只是怕个万一....”
朱由检见张嫣在此,也证明了传位之事,转身对天启道:“皇兄,臣弟不要什么帝位.....我们自小便在一起受苦受难,经历了种种.....臣...臣弟愿意立刻去遍访天下为您寻找仙医,必当能治好皇兄!”说着,朱由检竟哭成了泪人。天启和张嫣见朱由检真诚孝感,心里也都是一酸。
天启道:“吾弟,自打小你我二人便相依为命,你是兄长一生最至亲至爱之人。三年前,你兼并贫农土地,兄长罚你回府思过,却不想你就此将近三年不曾来看望过兄长。”朱由检听天启说道此处,正待插话,数落缘由,但见张嫣一个劲朝自己摇头,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天启也没注意到二人举动,接着说道:“兄长自己的病自己心里清楚,现传位与你,愿你别学兄长一般,好游嬉戏,只盼你做个尧舜之君护我大明。魏忠贤和孙承宗都是大明基石,吾弟须以重用,重振我大明雄风。”
朱由检听的天启说魏忠贤,咬紧牙关,想到张嫣刚才的暗示,只得作罢,咬牙道:“臣弟谨遵教诲!”
天启点了点头道:“还有...你皇嫂心慈善良,我走后便是孤身一人了,我是最放心不下的,吾弟,你须得好好照顾皇后,好吗?。”
朱由检正声道:“皇嫂一直待臣弟不薄,兄长不说,臣弟也自当照顾皇嫂!”天
启不断点头称许,又看了看朱由检,满是不舍和留恋,过了良久道:“郑之惠,今夜信王先在乾清宫住下,你待会去安排下吧。”说罢转头对朱由检道:“来来,吾弟,让朕摸摸你的手。”朱由检伸手过去,碰触之间只感天启手心冰冷如冬,当即双手一握,把天启双手握在自己手间。天启见朱由检给自己暖手,心里一热,一把抱住了朱由检痛哭了起来。
张嫣见二人相拥而泣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眼圈一红道:“陛下,信王一路走来也累了,先让信王歇息吧,明日你们两兄弟再聚不是更好。”天启点了点头道:“皇后说的有理,郑之惠,那你带信王去吧。”说罢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朱由检。
朱由检伤心难过,磕头拜过天启和张嫣,正待要走。待刚走到门口突然被张嫣一把抓住,张嫣低声说道:“信王,宫中食杂,你若吃的不惯,可有自带干粮?”
朱由检明白张嫣之意,宫中都是魏忠贤之人,如若今日之事漏了风声,恐有人下毒害自己,想起今日围猎,带了些吃的,摸了摸胸口,发现还在,当即宽心向张嫣点了点头。张嫣见朱由检明白自己意思又道:“我师傅如今在何处?你没和我师父一起来的么?”
朱由检是骆养性带进宫的,虽知道张嫣书写让其师傅带进宫,但经历种种又不便一时说完,只得道:“其中复杂,待臣弟下来给皇嫂细说。”张嫣点了点头,让郑之惠和朱由检去了。
是时已然黄昏,天色已然暗淡了起来。张嫣从桌上拿起火折子,将房间的蜡烛一一点亮,天启见着张嫣背影,心里一阵凄楚,道:“皇后,你是万金之躯,这些杂事你让下人来做便是。”
张嫣点燃最后一个蜡烛,将火折子盖上,放回原处,道:“陛下,臣妾只是想与你好好相处一刻,不想有人打扰。”
天启道:“嫣儿,朕能取你是朕一生的福分,可惜朕喜游好乐,对你亏欠了太多....我...我此刻总是放心你不下啊....你说信王会善待与你吗?”
张嫣眼睛红成了一圈,坐在天启旁用手抚摸着天启的头发,像一个慈母般看着他道:”信王会不会善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魏忠贤是不决计会放过我的。“
天启道:”魏忠贤为何不会放过你?忠贤是一个良臣,如何会与你过不去呢?”张嫣不再抚摸天启的头,转而起身道:“陛下真不知魏忠贤与客氏合谋找了一名婴孩来接替皇位么?”
天启拉过张嫣,温柔的说道:“唉,此事朕是知道的,忠贤也是一片好意,那婴孩认你做母,继承了大统,你便是太后,以后不就没人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了吗?莫非慈燃未及出生便夭折,否则朕哪里会同意如此下策!“
张嫣瞧着天启,心中说不尽的酸楚,怔怔的看着他,道:”陛下,倘若燃儿再世呢?你想不想见他一面?“
天启笑道:“朕的儿子,你说朕想见不想见,只是这人死不能复生,只待朕走后去天堂陪着燃儿了”张嫣叹了口气,四处看了一下,确定无人,低声道:“燃儿还未死!只是也不知道你今日见不见的着,我本让人先带信托信王前来,那人也没见着,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如约带燃儿来了。”
天启见张嫣说的真切,似不像开玩笑急忙问道:“嫣儿,莫要拿朕寻开心.....燃儿是我亲手安葬的啊。你让人带来是何意?”
张嫣道:“你亲手安葬的是个未足月婴孩,但那并非燃儿,真正的燃儿我早已产下送走了。”天启此刻手脚不停发抖,呼吸难匀,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嫣见天启这般,于心不忍,当即对天启说了:原来天启和张嫣早年孕有一子,尚未出生天启便为孩子取了名字叫“朱慈燃”张嫣怀孕时,天启好不高兴,日日勤于朝堂,朝堂后又时时刻刻与张嫣及腹中孩子聚在一起,当真幸福。可魏忠贤哪里容得下这个孩子和得宠的张嫣,便与客氏商议除掉这个尚未出生的龙种。客氏每日借着照顾皇后,使人给张嫣按摩扶气,希望通过按摩之人打掉张嫣的孕胎。其张嫣自幼习武,师傅又是名门高人,虽嫁给天启后疏于练功,但是心法内功却犹如骑马游泳,一旦学习但终身不忘。待的第一日张嫣便觉得按摩之人有意要伤胎儿,便运功抵御,所幸按摩之人并未习武,是以不得知张嫣以内力相冲,张嫣觉得长期如此,也怕自己的内劲伤了胎儿便将此时说与天启听,天启只道是张嫣孕期焦躁难安并无理会。张嫣无奈便只得将计就计,书信自己师傅,与师傅约定待产日期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张嫣向天启述说时避过了魏忠贤和客氏姓名,只说是有不良之人谋害,怕天启一激动在这当口十分捉拿魏忠贤,逼魏忠贤造反。也未谈天启的大意,怕他自责。
天启听张嫣说毕,已是惊讶的合不拢嘴,缓缓道:“嫣儿,那燃儿现在在哪...朕....朕要去见他,你那师父呢,是不是和燃儿在一起?”
张嫣叹声道:“只怕是信未到,来不了了。”
忽的窗外传来一个声音道:“谁说我来不了了。”天启见窗外有声,大惊,正待要呼喊侍卫,被张嫣一把拦住,此时大窗破开,却不见有人进来。忽地大窗有关了上,依旧未见人去关他,张嫣看着顶梁,笑道:“师父,这是陛下寝宫,还请师傅下来。”
天启顺着张嫣所望之处瞧去,只见梁上黑漆漆的卷着一个人影,一只手伸抓着大梁,好似猴子一般。
天启急忙道:“嫣儿,你快让人去接住你师父,可别摔着了。”
只见那人突然一跃,径直落下,拜身道:“蜀中村野黄兆,叩见皇上,皇上心善,实我大明之福啊”
天启这才看清,这张嫣的师傅年约莫六十来岁,却是一头如银白发白须,颇有道家仙人模样。肚子滚圆发胀,身手却如山猴一般灵巧,不经啧啧称奇。
张嫣道:“师傅,你又将燃儿裹与你腹中”
黄兆笑呵呵的解开宽袍,腹中果有一子,那黄兆肚皮却瞬间没了。
天启颤声道:“嫣儿...这....这是燃儿?”张嫣转身点头称是。
黄兆道:“一路上我怕燃儿惊叫,是以点了他的穴道。”说罢,黄兆右手向朱慈燃肩上上点去,只听朱慈燃“咳咳”两声便醒了过来。
朱慈燃一醒,便见自己娘亲在旁,好不开心,急忙奔了过去,叫道:“娘亲,娘亲,您今儿好漂亮啊。”
原来朱慈燃自出生后便由黄兆送与城西一家猎户收养,每逢朱慈燃生日之时,张嫣便借口出宫拜佛,轻装打扮去见朱慈燃。所以朱慈燃见的皇后打扮的张嫣甚是美丽。张嫣抱着朱慈燃,用手扶了扶他的头,亲了又亲,道:“师傅可是只收到了送来燃儿的信?”
黄兆见她此一问,道:“难道还有书信?”
张嫣点了点头道:“只怕是这信是送不到了,不过因缘际会,该来的人都来了。”对朱慈燃道:”来燃儿,见过你的父亲。“说罢,将朱慈燃抱与天启。
天启本来身子弱,手中拿不住紧,但见自己孩儿在此,竟自己抱住了朱慈燃,全身颤抖道:”孩子,你...你几岁那。“
朱慈燃乖巧聪明,答道:”父亲,我六岁了“*(注:朱慈燃是张嫣于天启三年所怀,其名也是后期追封,即使顺利待产到天启七年也不过三岁,因小说需要,故改为天启元年所怀,名字腹中所取)又捏着天启的脸道:”父亲,你的脸好白啊。你生病了么?“
天启擦了擦泪水,道:”父亲生病了,但是很快就好了,等父亲好了,就带你四处玩耍好不好?“
朱慈燃一听玩耍,高兴的手舞足蹈。天启紧抱着朱慈燃突然像想起什么事来对张嫣道:”嫣儿,燃儿...燃儿还在,朕要改旨...要改旨立燃儿为储君。“
张嫣走到天启父子二人身旁道:“陛下,万万不可,燃儿能活到今日,全依靠着世人皆道他已死去,你若让燃儿为君。且不说魏忠贤会挟持燃儿,你当信王如何做想?你今日不传位信王也罢,既已传位信王,信王得不到皇位难道他会罢休吗?”
天启怔怔道:“那嫣儿为何不早对朕说明燃儿再世?那我便不传位与信王了”
张嫣叹道:“如今大明内忧外患,陛下指望着燃儿去重整江山吗?皇太极,二王哪一个是燃儿这般小能对付的?孙承宗,魏忠贤,哪一个是燃儿使唤的动的?臣妾不是不说,是不想陛下为了小利而失大义。”
天启听了张嫣的述说,也觉得有理,黯然道:“一切皆怪我治国无方,否则,燃儿定可成一代明君。“顿了顿又道:“那..燃儿作何安排?让信王封上一个富贵亲王总是可以的吧。”
张嫣摇了摇头,道:“燃儿的身份只有我和师父还是陛下得知,即便是他养父母也不知晓。我已委托师傅将燃儿带去蜀山派学艺,四川自古险要,又远离后金,常有”世间一团乱,蜀中安如山“一说,我是要送燃儿去哪里的。至少得让他远离世间纷争。”
黄兆伏身扣下道:”请陛下放心,我黄兆即使舍了我的老命,也必将小主抚养成一代人豪。“天启摇了摇头,道:”也罢。就听皇后安排吧“说着,又去抚摸着朱慈燃的小脸。
天启又问了朱慈燃许多,朱慈燃给天启背了一段《诗经》,众人皆夸朱慈燃聪慧。天启又给朱慈燃讲了许多木工技巧,两人就这样欢欢乐乐的过了一晚。
眼看天将明,张嫣道:”陛下,天快亮了,让师父带燃儿去罢。“天启好不容易和朱慈燃相聚,说什么也不放手,黄兆和张嫣劝了又劝这才依依不舍松开手来。突然朱慈燃跳下天启身子,往地上伏身一磕道:”慈燃给父亲大人磕头,祝父亲大人长命百岁!“这突如其来的一磕把张嫣和天启都惊了,天启立马热泪盈眶,张嫣对黄兆道:”师父,是你教孩子这么做的么?“黄兆摇了摇头,道:”老儿何时教过,好孩子,孺子可教啊。“说罢点了朱慈燃穴道,又是裹在身中,夺窗而去,只留下天启的哭声和张嫣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