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I 闲扯刘备
撰文 I 容蓝
【一】找到风口就飞的刘备
基于《三国演义》的流传，我们的认知里，刘备总是像个鼻涕虫一样，满口仁义道德，一副的经世济民的好心肠。越过野史般的《三国演义》，我在读到陈寿的《三国志》时，《先主传》开篇就为刘备未来的辉煌定下了预言基调：
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
更有甚者，陈寿先生描写刘备样貌时说其“大耳垂肩，双手过膝”，如果刘备真是这幅长相，在今天看来，真不是什么异数，而是异类，我们会把他当成返祖现象。
当然，陈寿先生对刘备少年时鸿鹄之志和异像的描写，是中国的史家一向来写帝王将相时的标准节奏而已，我们今天看来没什么奇怪的，就像刘备的老祖宗刘老二在汉书中出现时一般。在封建礼教的概念里，这不过是为了说明做帝王将相者自是天数，不可逆转而已。
当然，刘备到底是不是中山靖王之后，是不是汉献帝的皇叔，历史上说法不一，鉴于陈寿先生和罗贯中先生很明显都是刘备粉丝的缘故，我怀着疑问查阅了一些史料，基本上可以肯定的说，这种可能性是比较小的。
中山靖王这一支在武帝时刘贞的手上就被削藩了。这个刘贞就是刘备的先祖，沦落到涿郡繁衍，到西汉的末期就跟草民没啥两样了。所以刘备跟汉献帝基本上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连一个远方亲戚甚至是超远方亲戚都悬得一塌糊涂，什么皇叔纯粹是扯淡。
陈寅恪先生曾这样说过刘备的家世：“刘备虽自云汉朝的宗室，可是渊源既远，又不能记其世代之数，实亦等于寒族。”
但刘备却捞起“中山靖王之后”这面大旗，向世人摆明了自己的皇家纯正血统，打起帝室贵胄的招牌。他自己知道是假的，但假的说多了，经常说就会变成真的，成了真的就是资本。后来刘备在遇见张飞、遇见关羽时，都是首先亮出汉室之后这一招牌，快速的赢得了这两位小弟的景仰追随。这个招牌的重要性甚至贯穿了刘备的一生，是他的成功基础，是他事业的根本动机，更是彰显他后期统治合法性的根本。他“匡扶汉室”的口号必须建立在这一前提基础之上，才合理合情合法，这是他有别于曹操和孙权的地方，这个招牌让他理直气壮、让他民心所向、让他无所顾忌的睥睨天下。
我们从涿郡的集市上看见织席贩履的刘备，邋遢却不萎靡，没有市井商贩的较真，眉宇间紧锁着壮志未酬的惆怅。
准确一点说，刘备与曹操、孙权一样，也算是个官二代。他的祖父刘雄在兖州东郡的范县做过县令，他的父亲刘弘至少也是做过不大不小的官。无论官职大小，但总比平头百姓要强，正因为如此，刘备才会有闲情逸致和机会喜欢音乐、猎犬、战马和漂亮衣服，才会在后来有底气拜当时的大儒卢植为师。
《三国志》开篇中这样写到：
“先主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周旋于涿郡，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先主是由得用合徒众。”
从这段文字的描写，我们看到，少年的刘备在今天看来，活脱脱一个长相怪异、耽于玩乐的世家公子形象。我们也看到一个少言寡语、谋成老道的年轻人，在涿郡拉帮结派、广交豪侠，逐渐成了带头大哥。撇开《三国演义》不谈，我认为关羽、张飞也定是刘备在这个时候结交的过命兄弟。所以我认为罗贯中先生虽然也是刘备的忠实粉丝，但在描写刘备作风做派的时候把他描写成一个鼻涕虫，也算是无心的黑了他一把。
也正因为刘备善下人、好结交的个性，目空四海的关羽和莽撞刚烈的张飞才能紧附于刘备，终身不离不弃。当然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当时情形之下，沦落江湖的关羽和涿郡屠夫的张飞认为，跟着当时在涿郡小有名气的刘备，可以改变他们陷于社会底层的命运，在东汉末年的乱世中搏一个前程。事实证明，他们的宝押对了。
所以在两版《三国演义》的电视剧中，我认为于和伟的刘备是比较接近于真实，有隐隐的痞气，而孙彦军的刘备太过儒雅懦弱。
我们从《三国志》的这一段描写，隐隐看到了刘备身上具备的领导人特质。首先具备了在那个时代异于常人的仪表，形象不错，给人形成了一种潜在的非权力性的影响力。再就是我们看刘备的性格，“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一个沉默寡言、善待手下兄弟，从不将喜怒表现在脸上的人，从领导者角度来看，说明当时的刘备心智已经相当成熟，且长于思考。此刻的曹操和袁绍，还在飞鹰走马，嬉笑玩乐，偷人家的新娘子。也可以看到此刻的刘备，无论他是黑社会作风也好，还是心怀大志也罢，已经在广交豪杰，而且有人争相依附。这种形象，绝不是《三国演义》描写的那个动不动就鼻涕眼泪的刘备，这是一个隐于市井、等待时机的刘备。
黄巾叛乱是上天给予刘备的一个风口，他自己装上翅膀，就开始飞起来，自此之后，从未停飞，直到在白帝城永安宫走完他曲折英雄的一声。
在东汉末年的乱世之中，号称帝室之后的刘备，想要扭转自己破落户的命运，唯一的选择，就是从军，好听一点叫起兵勤王。但是勤王也不是说谁想去就可以去的。《三国志》中对刘备面世第一战记录极其简略：
“先主率其属从校尉邹靖讨黄巾贼有功，除安喜尉。”
区区十六个字就完成了对刘备这第一次的壮举的记述，至于刘备在讨贼过程中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史料语焉不详。但我们从“从校尉邹靖”的说法看来，刘备也没什么机会表现自己的才能，只是从属邹靖，听从调遣而已。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刘备讨黄巾，不是什么应征入伍，而是自己带了一票他在涿郡以黑社会手段聚集起来的人马，也就是带资入股的。刘备是有本钱的，不是空手套白狼来的。
不过在《三国志.蜀志.先主传》注引《典略》中记载了刘备第一次战场亮相的失利：
“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后以军功，为中山安喜尉。”
“备中创阳死”，就是说刘备受伤了后装死才逃过一劫。我想当时如果不是刘备在黑社会混过的经历，想到诈死逃脱，恐怕三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当然既然是作为从属出征，也不见得是刘备水平的问题，而是当时指挥者的问题了，也算不得是刘备的不光彩战例。
本书目录 I 闲扯刘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