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旅途的美景
几天后的一个正午,吃过午饭后,我和刘红躺在地铺上正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这么些天来,我们常常都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时间。时间对我们而言,既象征着希望,又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折磨。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希望就像清晨的清凉正一点一点的从我们身边消逝,折磨却像南方的暑热一样无时无刻将我们包围,令人压抑而又窒息。
正当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鹏在外面高声呼叫。
“快点,快点,拿起机器到三亚去……”
我“唿”的一下就从地铺上跃起,提着床边的机器就冲出了门外。
一路上,人越走越多,都涌向了海口长途汽车站。
汽车站的大院内全是拿着摇摆机的人群,来了一辆车,人们就拥过去,争先恐后的朝车上挤。
我们好不容易挤上了一辆车,开始了我们很多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天涯海角”之行。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快速的行驶着。海南这条当时唯一的高速贯通了整个海南岛,沿途穿越了海岸与平原,风景怡人。身边一会儿是椰林阵阵、碧波万顷的大海景相,一会儿又是阡陌纵横、房屋林立的平原农村。太阳在我们前方缓缓的降下,夕阳的余辉将大地涂抹上一层金光,又渐渐消逝。天边的云彩越来越厚,渐渐凝聚成深棕色的一片,遮挡住了阳光。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晴天坐上这样的一趟末班车,你是没有机会欣赏到这样的翩翩美景的。但可能整个车上,这美景除了给生性敏感的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我想车上其他人是不会有心情去留意到眼前的美景。
他们的脸色就像那渐渐弥漫过来的夜色,令人感到凝重而又茫然。
在这一车人中,不少是我的同乡。不过令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杨云凤的老公却没在车上,倒是杨云凤和彭老师坐在了一起。
到了三亚,天色已经很晚了。一个县来的人都聚在了一起。虽然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应该去找旅馆住下,然后吃饭、休息。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提议。
大家提着机器茫然的走在大街上。杨云凤和彭老师空着手正好走在一起。街头的灯光给杨云凤那张姣好的脸庞打上了一层油彩,凭心而论,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美丽而又擅长察颜观色的女人,自然也明白这群人的中心在那里,在一群大老粗面前,见多识广的彭老师自然就成了人们所倚重的对象。杨云凤和他走得很近也在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小旅馆的门口,彭老师就发话了。
“我看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要住旅馆的就我一起去住旅馆。”
“不想住旅馆的,就到这最近的录相厅去将就一宿!”
当时海南这边有不少录相厅有夜场,只要买上一张票,就能在里面呆上一宿。
出门来这么久了,大家的口袋都瘪了。他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杨云凤和他自然就走到了旅馆里面。
我和启贵几个人各自买了一桶方便面,找老板要了点开水,开水温度不够,面泡得半生不熟的,也只好将就吃下去。
二十九 录相厅的夜
很快我们就在旅馆附近找到了一家录相厅。录相厅里全是清一色一人长的高靠背大沙发,一走进去就闻到一种体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的发出来的怪味。
我们进去时,正前方的大屏幕上两个年青的男女正在緾绵着,音响的声音开得很低。不时有穿着短袖和连衣裙的女人从门口走进来,在排与排的过道里走动。
刚进来时,我并不知道她们不看录相在这里干什么,等到我找到一个没有人的沙发躺下,耳朵根稍微清静时。一个女人忽然走到沙发前,低下头问我,“30元,干不干?”
昏暗中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劣质香水的浓味扑面而来,熏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赶忙对她摆摆手。
当然,进来的不只有妓女、流浪汉,也有些不明身份的穿着短衣短裤的当地人。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带着各自目的来到这里,在黑暗中进行着各自的交易,也把这里变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场所。
我和衣躺在沙发上,耳边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我心里充满了不安。虽然想睡却不敢睡,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挨到了天明。
住在小旅馆的彭老师和杨云凤显然比我们休息得要好。经过了一夜,两人的关系好像一下就密切了许多,彼此对视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三十 再找杨云凤算帐
三亚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城市。朱梦香她们所开办的“金林贸易三亚分公司”就位于椰林大道上。
椰林大道果真名不虚传,灿烂的阳光下,大街边两排高大的椰子树在海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从建筑的空缺处看过去,大海就近在咫尺,据说这里离“天涯海角”已经不远,但当时退机心切的我们,谁还有兴致去欣赏所谓的“天涯海角”。
我们匆匆吃过早饭赶到“三元大厦”时,楼下已经挤满了传销人员。有的人提着摇摆机,更多的人则是两手空空,粗略估计也是有好几百人。这种情况和海口那边恰恰相反,这也说明很多人交了钱却没拿到机器。
我们安排一个人看着机器,其余的人四处打听消息。不一会儿,各种消息就传了回来。
当然说的最多的是朱梦香跑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跑到公海上被越南的人军舰接走了。我想这种空穴来风的说法,说不定是当地政府打的烟幕弹,反正这家公司都是非法的,很多人都是交的现金。这里离越南很近,带上现金出逃的说法也有理可依。抛出这种消息无非是想减轻自己的责任和压力。
还有一种说法是朱梦香被当地政府保护起来了,这种说法又不可信。毕竟传销波及全国,涉及上千万人,国家现在明令禁止,肯定都安排了强有力的后续善后措施的,这点在海口退机时也得到了证明。
但令人疑惑的是,传来的消息里面还有一条,那就是三亚这边从来就没有安排过退机。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家公司是非法的,至于朱梦香聚敛的传销人员的血汗钱到哪里去了,传来的消息就更多了。
“朱梦香拿了三千万给三亚市公安局长,他把她保护起来了!”
“三亚的黑社会老大阿康把朱梦香送到他五指山的别墅里躲起来了!”
“朱梦香被她的手下干掉,丢在大亚湾里喂鱼了!”
……
但我们看到一个的事实就是,整个“三元大厦”除了门口有几个警察在执勤,其他地方有少量的联防队员在四处走动外,并没有出现海口那边热闹的退机场面。
在大厦门口警察并没有限制人们的进出。
我们走到位于二楼的公司大厅里,看到的是一片狼籍的景象。面积约200m2的大厅里,地上到处是人们丢弃的垃圾。正前方那一排长长的办公桌还能隐隐约约看出来公司鼎盛时期的气派,公司的招牌被气不过的传销人员摘下来丢在地上,上面落满了人们的脚板印。靠墙胡乱的摆放着十几个文件柜,柜门打开着,里面空无一物。大厅两侧靠窗的位置每隔3米远就站着一个警察,他们面无表情却十分警惕的看着传销人员,不准人向窗边靠近。提着机器空着手的传销人员挤满了整个大厅,有的坐在办公桌上,有的坐在自己的机器上,更多的人则站着。
奇怪的是人们都显得很平静。并没有看到禁止传销之初人们的那种绝望与疯狂。
我们向周围的人打听,说是这里压根就没有退过摇摆机。刚传来禁止传销的消息,这里就人去楼空。“三元大厦”只不过是朱梦香她们用来向广大传销人员证明公司正规的幌子而已。
我们彻底绝望了,提着机器来到了楼下。
避开警察,我们当初一起去找杨云凤的几个人把她围在一起。
“杨云凤,你怎么说?”启贵就要冲上去拉杨云凤。
杨云凤又露出了她那惯常的可怜神色,“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会没想到?”李鹏摇了摇头,“只怕在毛爷爷(人民币)面前,有些人的心都是黑的!”
“大家都要冷静点!”彭老师挡在杨云凤面前,“现在就是把她打一顿又会起什么作用?”
的确,现在就算把杨云凤剁了,对事情也起不到任何积极的作用。何况面对一个弱女子,谁又会真正的动手呢?
冷静下来,杨云凤承诺承担大家来三亚的路费,但现在没钱,要等回老家才有钱拿给大家。
至于彭老师提出来要大家留下来继续在三亚观望的意见,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身上还有几个钱,更没有人采纳。
中午饭是彭老师请的客。在椰林大道街边的一个小饭馆吃的盒饭。菜是鱿鱼炒白菜,另外有几块烧豆腐,海鲜炒白菜刺鼻冲人根本就吃不下去,我就着豆腐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去。启贵见我没有吃完,把剩下的海鲜和饭一块吃掉了。
“天涯海角”就近在咫尺,可谁也没想过要去看一下。
吃过午饭后,我们又匆匆搭上客车,回到了海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