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林心里明白,从心理学上来讲,崔兰兰说的没错,唐先兆有着很严重的变态心理,这种心理跟他父亲唐文斌有很大关系。
这种心理变态源于巨大的心理缺失,幼年缺少母爱,父亲有时候会将女学生带到家里来补课,唐先兆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所作所为;结婚以后,本该从妻子那里得到的爱,却被另一个男人夺走了,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至亲之人!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有过这种经历的人会产生一种严重的扭曲心理,一方面认为男人对女人的侵犯是理所当然的,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的妻子被侵犯,而对男人产生了剧烈的仇视。
这么看来,唐先兆对父亲的入狱应该产生一种快感,而不能成为他因此仇杀刘大利的动机。而且,根据前期对唐先兆社会关系的排查来看,他和李梅没有任何交集,李梅更没有触犯到他那脆弱的扭曲心理,他也没有杀害李梅的动机。
沈小林的双手飞快地敲动键盘给崔兰兰记着笔录,脑子里却在深刻分析着唐先兆这个人。
“你这次什么时间见到的唐先兆?”沈小林问。
“10月26号中午吧,对,就是那天,我大姨妈刚来,我记得很清楚。”崔兰兰答道。
“这段时间他离开过林州吗?”
“别说离开林州了,这个怂货怕被人看见,连我家都没出去过。”
“你每天几点去KTV上班?”
“下午五点点名,我一般四点半就到了。”
“几点回来?”
“那就不一定了,有时候没客人,晚上十点多就回来了,生意好了的话,再唱完歌再出去陪客人吃夜宵,凌晨三四点回来都有可能。”
“那这中间的几个小时你怎么肯定唐先兆没出去过?”
“他这人就那德行,是个死肥宅,平时不爱出门。”
“11月10号晚上,你几点去上班,几点回来的?”
“我记不清了。”
沈小林和秦宁心里都知道,尽管崔兰兰认为唐先兆没有杀人的胆量,但那只是以她对唐先兆的了解来说的,并不能成为证据。而且从崔兰兰的工作时间来看,唐先兆是有充足的作案时间的。
从林州驾车赶到汤林,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来回就算四个小时吧,也小于崔兰兰离开唐先兆的时间。
两个审讯组记完笔录以后,刑警队连夜召开了专案会议,由副局长关正义主持。
对唐先兆的审讯很不顺利,他矢口否认自己杀了刘大利,当被问到23号晚上以及24号去了哪里时,只是说想不起来了。
于是,专案会上分成了两种意见,说是两种意见,其实是两种赞成人数悬殊的意见。
绝大多数人认为:首先,唐先兆在杀害李梅的过程中,现场遗留了自己的血迹,证据确凿,是凶手无疑;其次,在刘大利案件中,唐先兆不能提供自己23号到25号之间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说是想不起来了,其实就是在狡辩。
至于其情妇崔兰兰提供的唐先兆不敢杀人的证词,由于他们俩的特殊关系,而且只是纯主观臆测,不能提供有利证据支撑,因此不具备可信性。
综合以上理由,唐先兆有重大作案嫌疑,可以对其进行刑事拘留!
而沈小林也提出了自己利用犯罪心理学分析唐先兆的意见,他认为唐先兆没有杀害刘大利和李梅的动机,而且现有的能够证明唐先兆杀害李梅的证据只有那块擦拭型血迹,证据薄弱,且不能形成闭环。
也就是说,沈小林认为现有证据无法证明唐先兆就是两起命案的杀人凶手,因此不能盲目地对他刑事拘留。
没想到,沈小林说完自己的意见以后,年轻刑警武毅带头大笑起来,一部分专案组成员也跟着附和,武毅讥讽道:
“哈哈!沈大侦探,我发现了你就是个‘学院派’,理论知识一大堆,忽略了最关键的证据意识,学过刑事诉讼法吗?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公安机关对于现行犯或重大嫌疑分子,如果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先行拘留。”
武毅的表情有些得意,看了看关正义,发现他眯着眼睛没说话,才继续说道:
“其他几条情形我就不说了,就说第四条,犯罪后自杀、逃跑或者在逃的。而且刘梅小腹上的血迹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我听说这个证据还是你找到的,你现在又说他不是杀人凶手,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我没说他一定不是杀人凶手,只是说现有证据无法形成闭环。”沈小林皱眉道。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袁磊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把他放了?这种重大嫌疑犯,把他放出去再杀人怎么办?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小伙子我告诉你,办案不是这么办的,想立功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不能拿案子开玩笑,这是一个刑警的底线!懂吗?”
放在以前,袁磊这么说,秦宁肯定要站出来为沈小林说话,可这一次他也沉默了。在他心里,也认为唐先兆起码杀害李梅的证据确凿,拘留是没有问题的。
关正义见场面有些失控,用手敲了敲桌子:“袁磊,说案件就说案件,就事论事,不要上纲上线!”
副局长发话了,袁磊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焦勇你是队长,说说自己的意见。”关正义说。
焦勇在双方争执的时候一言未发,只是昂头看着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什么,此刻被关正义点了名,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赞成小林的意见。”
焦勇身为刑警队长,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此言一出,众人都惊骇地看向了他,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支持沈小林。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焦勇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说:
“很遗憾,我现在无法解答你们的疑惑,只能说是我审讯唐先兆产生的直觉,所以你们不要被我的意见所左右,既然意见不统一,那还是老规矩。”
焦勇对内勤吩咐道:“打印一些案件会商表,大家都把自己的意见写上,少数服从多数。”
案件会商表是汤林刑警队的一个传统,因为上一任队长在对案件的定性上过于强势,往往利用自己的职权来左右其他刑警的意见,自己拍板来决定一个人是否有罪,能否拘留,后来几个案件出了问题,检察院派人过来一查,原来是那个队长收了贿赂,徇私枉法。
前任队长被撤职查办,焦勇接任之后为了避免此类情况,就定下一条规矩,凡有明显争议的案件,必须经过集体研究,大家都留下自己的意见,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最后对案件定性,最后把案件会商表附到侦查工作卷里备查。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将来不管案件出了什么问题,都是集体研究案件的结果,同时也避免了内部腐败。
内勤把表格发下去以后,众人很快就填好了,结果不出意料,大部分人认为可以拘留唐先兆。
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以后,要在24小时内送往看守所。好在云州市第二看守所的位置离汤林不远,开车20分钟就到了,所以沈小林和秦宁此刻正开车押送唐先兆前往看守所。
沈小林想着以前学过的法律,办案人员要全面搜集嫌疑人犯罪或无罪、罪重或罪轻的证据,可是在实际的办案过程中,跟书本上规定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办案单位为了更快的破案,有时在掌握了少量证据以后,就主观上先认为犯罪嫌疑人有罪,这样的案件,估计到了检察院也不会批准逮捕的。
目前能直接证明唐先兆是凶手的证据,其实只有李梅小腹上的那块擦拭型血迹的DNA,从证据学的角度来讲,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不具有严肃的排他性。
可是怎样才能让这个证据链闭合呢?
沈小林望着窗外匆匆倒退的白杨,叶子已经枯黄,仿佛一夜风雨就会迎来寒冬。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忆案件的每一个细节,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大侦探,忙什么呢?”孙婕在电话里柔声问道。
“送押嫌疑人。”
“汤林今天冷吗?”
“还好吧,不是太冷。”
“云州的秋天很短,说不定哪天就降温了,冬天可冷了!这不前两天双十一嘛,我就给你买了个羽绒袄,直接寄到汤林刑警队的,我看物流这两天就到,你注意收一下啊。”
孙婕说完,沈小林顿时感到一阵浓浓的暖意,再次抬头望向车窗外的时候,那些孤单挺立的白杨似乎也向外透着生机。
“怎么啦,不喜欢?”孙婕问。
“没有,谢谢你。”
“客气什么,听说你最近破了一个大案子,就当作本小姐对你的奖励吧,哈哈!”
“那是我和同事一起破的。”
“那我不管,你准备一下案件材料,把案发经过写得曲折一些,主要是突出自己在破案中的作用,回头发给我,我给你宣传一下,让市局领导都知道,也为你下一步的工作调整铺好路子。”
“等一下,什么工作调整?”
“不是说好了吗,把你调到刑警支队呀,来市局上班。”
“谁跟你说好了,我答应你了吗?”
沈小林说完,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沈小林你真不是人!是我贱行了吧!”
孙婕挂断电话以后,把桌子上的保温杯捧在手心里,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望着市局机关院子里下班回家的人群,又想起了那个在乡下摸爬滚打的男人,一滴热泪滴在了手背上。
关注我,和小林一起推理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