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山城总是很早,北方是白雪飘飘,这里的花草早吐新芽。春天里的阳光明媚到耀眼,配合着触目可及的繁花似锦,还有吹过江面、拂在面颊的缕缕微风。这是一个暖得有些让人迷醉的季节,似乎比秋天更适合恋爱。
我要说的是少年时期的恋爱故事,它发生在这座城市的春天,也如山城的春风一样,温暖又恬淡,尽管匆忙得有些短暂。
1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教室里看见筱晨。她静静地站在讲台上,有些扭捏地介绍着自己。阳光透过窗户,在她齐整的发梢间跳舞,尽情地散落在她淡蓝如洗的衬衣上。这是各种校园故事的开始,我和小晨的故事似乎从未有开端。不过,我却把她那一刻浅浅的笑脸印在了脑海深处。
筱晨是插班生,高二开学一阵后,她中途而来。后来她告诉我,她在理科班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对各种运算符号实在无感,终于毅然决定转到文科班。筱晨是要强的,我若干年后跟她说起,她总是紧抿嘴唇,就是不示弱。不过,她在当年仍然比不上学霸们,没有笑傲题海、称霸考场,也没有过人的才艺、出色的容貌…文科班的两年时光里,她的“女神”光芒似乎只在了我的头上闪耀。
我读书的时代,校园恋情仍是被师生谈之色变,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欲盖弥彰让暗恋变成猥琐的偷窥、虚幻的觊觎,至少我还从未敢正眼看筱晨一次。
她其实并不漂亮,不过她的安静显得那么特别,或托腮深思,或奋笔疾书,最活跃的也仅限于与同桌的女生嬉笑打闹,往往也是点到为止。有一次别人逗她,“老不爱说话,小心没人娶你啊。”她脸微微一红,嬉笑着追逐到了门外。我在隔排狡黠地听到这句戏言,还傻傻地在草稿纸上,写了好几排“我愿意”。
我喜欢看着她在每次课堂上,站起身来回答问题,对一旁暗自挤眼的我看也不看,沉吟片刻后又淡定从容的样子。
我喜欢看着她在每节课间,从我身旁的课桌走过,裙角不小心挂掉我桌角杂乱的书本,抱歉地望着我莞尔一笑。
我喜欢看着她每天放学时,挽着其他女生的胳膊,讨论着食堂的饭菜、明星的八卦,还不忘回头朝我招手道别。
毕业好多年后的聚会上,有同学玩笑般地问起,当年有些木讷、寡言的我真的对筱晨情意涌动,已作人妻的筱晨听到后有些惊讶,可她不再羞赧,大方地拉着我,说:那咱俩还是要合张影。我的脸却如当年筱晨一样,瞬间羞得通红。
2
我在寝室的卧谈会上,说到筱晨不错,黑黢黢的寝室里顿时一片起哄,各种追求攻略、表白手段,让我有些应接不暇。第二天,当我习惯性地找小晨借笔记,周围已经是窃笑一片。
我有些局促,他们的议论纷纷,会不会将我对筱晨的好感上纲上线?那个有些压抑个性的年代,我恐惧着流言蜚语传到师长耳畔,我有些担心着筱晨,别因为我的好感,影响到她的生活,我真怕再不见她脸上浮现那么灿烂的笑容。
我跟筱晨郑重地说过,你是那种让人细细品味的姑娘。她也许知道,我为了这样的品味,制造着各种机会与她的“接触”,颇有些费尽心机的味道。我选择同样的兴趣小组,总去同一层的食堂,假装一样的道路回家…
《匆匆那年》的电影里,男主角最后才告诉女主角,为了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放弃了物理试卷的最后一道题目。我的高考还是非典过后的第一年,不过当年填写志愿的时候,我看到她选择的是上海,我窃喜地把志愿改成华东另外的学校。
我不知道筱晨是否察觉到我对她的好感,我们的接触总是若即若离。我们是性格内向的人,频频的见面还是建立在探讨问题上,鼓励着对方抓紧学习,安慰着彼此下次再来。我们也听到了各种流言蜚语,每次义正言辞地纠正,这是男女生的正常接触。不过,有人开着我的玩笑“筱晨当你老婆得了”,我口上骂着胡说八道,心里还是各种狂喜。
当年的筱晨如阳光般干净。她高兴就笑,难过时眼角湿润,表情都写在脸上。她真诚地跟我说起,考试前又复习到多晚,可是要上场了还是忐忑。她沮丧地跟我说,这次还是没考好,同桌比她高十多分,她有些不爽。在多少懂些人情世故的青春时期,同学间关于学习的对话总是讳莫如深,不过小晨这样的坦诚,在学生时代确实难能可贵了。
她和我说起女生间的摩擦争执,说起她父母家人的琐事家常。我和她讲着男生私底下偷偷给女生取的外号,给女生长相排的名次。她赶紧追问着我,她是否列入其中。我灵机一动,随口就说“至少前十!”她有些高兴,嘴上还责怪着:你说你们,每天怎么那么无聊!
3
直到今天,到筱晨结婚,我都从未对她表达过任何好感。中学的两年,我像人格分裂一般,内心里各种鼓励自己,让自己能和她更近些。可每次我与她单独相对,我和她谈笑风生,可是想表达心意的时候,却仍是惴惴不安、手心发汗。
筱晨似乎也未对我有过别的情愫,她没有像其它小说那样,提到我是她哥们。不过,她会肆无忌惮地跟我说起她和女生的小纠纷,拉着我陪她去照大头贴,让我跟她一起走街串巷,找一些我叫不出名的偏僻美味。当然,当年还没有男闺蜜这个词。
我对筱晨最亲昵的举动,是毕业时候被同学拉着一起合影的时候。桃李湖畔的柳树依依、桃花正红,其他的男生、女生彼此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一片,我有些颤巍巍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筱晨没有躲闪,依然笑起来还是第一次那样,眉眼挑动,双腮微侧。照片里的我板着脸,两唇紧闭,若有所思。
好多年后再翻出照片,同窗各种唏嘘。有人调侃我和筱晨,说我们毕业后会考虑一起。有人突然起哄,谁都知道你们俩晚自习常常走在一起,也有人看到你们去逛街、去拍大头贴,可是你们俩好奇怪,却没任何一个人在那时候就承认。
4
我和筱晨似乎连初恋都不算吧。在痛苦挣扎的学生岁月,我们相互安慰、相互取暖,在对两性情感还是懵懂的青葱时期,我们心生好感、暗藏情愫。我们以友情的名义走近了彼此的生活,踉踉跄跄地在年轻岁月里相互搀扶。不动心、不动情是假,好在我们的一份忌惮犹在,没有破坏掉那份美好。
我不知道筱晨在大学里交往的男朋友,后来认识的先生,是否还会耐心地听着她的各种诉苦,是否陪着她任性地走过几条街照一版搞怪的大头贴,是否会跟着她辗转车次仅为品一次小巷的美味。不过,他们搂着他的时候,至少不会像我当年那样紧张吧。《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里有一段台词:
当你真正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原本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想去祝福她,但当她站在他面前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打从心底希望她是幸福的。
现在想来,我对筱晨的感情似乎也就是如此。
你们猜的没错,筱晨在高考考场上发挥失常,继续复读了一年,留在了山城本地读书。
我鬼使神差地与上海的学校失之交臂,辗转到北京求学。
为了阳光女神改志愿的段子,也许只有将来讲给孩子听了。
北京的春天是姗姗来迟了。听说筱晨要当妈妈了,她在山城江边的微风里,向着远处的江面幸福地扬起了脸。
“春风十里仍不如你”,这是我在她空间里悄悄留下的话。
其实,还是挺希望她偶尔会想起我一下下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