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母亲节的日子里,我看到了许多人都在祝愿母亲节快乐,都在感恩母亲的伟大和艰辛。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但并不都是亲生的父母所养。我就没那么幸运。
我至今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连养母也是听说过没见过。养父也去世十几年了,说实话我和他连感情还没建立起来、爸爸这个词还没叫自然就永别了,别说报恩了!
每到过年过节,每到父亲节母亲节人们都在发帖子写诗词歌赋庆祝这个节日,我的心就酸酸的。
母亲这个词是那么熟悉又陌生,是那么亲近又遥远,是那么恨爱交加!
小时候我记得刚刚牙牙学语时跟着比我大几岁的孩子喊妈妈,我记得我是憋了很久才蹦出一个酝酿很久的词来,我想我总于开口说话了,我的兴奋刚冒出一个火花儿被一巴掌拍灭了
‘’ 妈妈‘’,这个词应该是人生开口的第一句话吧,我想没有人会听到孩子的这句话不高兴。而我却为此挨了一巴掌:‘’妈‘是你叫的?
‘’ 以后不准喊妈!‘’
这是我刚学说话听到的最正式的警告。
从此我闭了一年多的嘴,我无论如何也喊不出话来。而妈妈这个词更是终生的警示!
从乡下来到城里的奶奶家,是那么依恋奶奶的怀抱,因为我不记得有其他女人抱过。
在一个温暖的秋天,我光着屁股和邻居的小孩子一起玩泥沙。我们过家家,我们学着大人们做饭,他们让我当孩子,他们让我喊他们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可我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他们喊我小哑巴。因为我只会喊奶奶,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奶奶‘’二字!
天晚了,小孩子们都被各自的大人们接走了,唯独我站在沙丘的半坡上望着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往家里走去,其实我早就听到了他们父母的喊声,我深深知道不会有人喊我的,没人喊我回家吃饭,更没人接我回家!
在我的心里母亲是个神圣的称谓,就像现在的耶稣、圣母。当我傻傻的百无聊赖的回到奶奶家天已经黑透了,奶奶还没回来。奶奶去邻居家打扑克了,我的奶奶抽烟打牌爱串门,我来到这个家里就像一条小狗日夜蹲在土墙的院门口,等着奶奶赢钱了就能吃上有小黄豆的玉米粥。
这天晚上我没喝到带黄豆的粥,奶奶开始坐在土炕上纺棉花。我钻在被窝里听着她那嗡嗡的纺车声仿佛如泣如诉。月亮升起来了,隔着书纸透过窗户,奶奶停下来把煤油灯芯就剪些儿去,屋子显得暗了很多。灯苗儿忽闪忽闪的随着纺车摆动。
我忽然想起白天的事情问奶奶:奶奶,为啥水城、双平他们有妈妈,我没有呢?奶奶好像没听见,纺车继续响着。
我继续说:小胖也有!
奶奶稍微停了一下开始接断线。过了很久奶奶才慢慢的说:咱也有。
我记得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问:在哪里呢,我咋没见过?
奶奶说:在姥姥家。
啥时候回来?
奶奶开始摇动纺车很久才说:到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我透过窗户上一小块玻璃看到了已经升到高空的月亮,那月亮很亮很高也很安静,那里有隐隐约约的影子在动,我已经想像到了妈妈就在那里!以前听奶奶说过月亮上有嫦娥,嫦娥抱着一只小白兔。于是我想我可能不够乖,没有小白兔乖,所以妈妈不喜欢我了,我真的那么丑那么笨吗?要不为什么妈妈抱着小白兔也不抱我呢?
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也蹲在土墙门口看着大马车小马车从我家门口经过,听到邻居的孩子们喊着姥姥、姥爷、舅舅、姨姨。看到他们脸上绽放着爱的花朵,随后他们有坐着自家或借来的小马车大马车去走亲戚。而我只能天天从早晨到傍晚的目送他们来来往往。只能翘首企盼着从没谋面的妈妈从遥远的月亮走下来。我经常用树枝在地上描画妈妈的样子,一次次画出一次次擦去找不到满意的样子。也无数次勾勒去寻找的路线,却发现脚上连双完整的鞋都没有。
终于奶奶要带我出远门了,我是那么高兴。以为要去找妈妈了。不知道奶奶带我去上坟。原来奶奶也有妈妈,她在荒草萋萋的坟头上哭的死去活来。而我连妈妈在哪里都不知道!
奶奶哭完了长出一口气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带着我往回走,我望着每一个坟头想:即使有一个坟头是我妈妈也好啊。
但我深知妈妈不会死,她会等着我,我也等着她。从此我要做一个乖孩子,不惹奶奶生气,早点让妈妈回来吧。于是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是个无比圣神的字眼儿,是最最乖孩子才具有的最高奖赏!
尽管奶奶在的时候我很少想这件事。奶奶也把所有的爱给了我,但当看到别人喊妈妈爸爸的时候我还是很不舒服,因为我没的喊,我连喊的资格都没有,我怕即使偷偷喊一声就会有一个巴掌在头顶上悬着!
我只能默默的关注每一个陌生的母亲,她们谁可能是我的妈妈,如果有注意我的观察我的。
上学了,那位女老师经常看看我,即使我做小动作也不批评,眼光是那么柔和,不像奶奶那样使劲瞪着。于是我就死死盯着老师看,结果时间长了我发现她的脸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就像月亮里的嫦娥一样怀里抱着的不是教科书是一只小白兔!
这一堂课我什么都没听进去。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刚下学,和同学们走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一位中年女人,她先是打听地址,然后笑着问我多大了,同伴答:三十一。那女人很诧异说怎么会?同伴都笑起来,我说是十三。那女人又笑眯眯的问我:你姓啥呢?同伴们指着我答:他姓咩咩羊!我急得分辨道:我不姓咩咩羊,我姓杨,木易杨,他们胡说!
女人哈哈笑着摸了我一下头说:好好学习啊。转身离开了。
好奇怪, 一路上我感觉她摸过的头顶的手是那么温暖。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回到家后扔下书包拉起老绵羊就往女人去的方向跑,我听到了奶奶的喊声:这回放羊咋就这么积极了呢?唵,你跑慢些啊!
我连拉带打赶着老绵羊追了三四里地也没有见到那女人的身影。
天色很快暗下来,奶奶从不让我黑夜里出去玩,尤其是深秋的田野,奶奶说过到处都是鬼的影子,专门掳获单个的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
我站在田野间的水渠桥头望着幽深的玉米地的尽头,小路已经被幽暗和怪声遮掩。习习晚风掀起惊慌失措老绵羊的皮毛。老绵羊开始拉着我回家。而我意犹未尽,怎么就看不到她的影子呢?她应该就是我的妈妈,要不为什么只对我问长问短?为什么单单抚摸我的头顶?多少年来从没有一个女人那么温柔的注视我,那么轻轻的抚摸我的头顶!现在我明白了上学的第一天女老师注视我是因为发现了我根本没交学费!
当我看看周围没有了人,确定不会有巴掌在头顶上悬着,于是我大声呼喊:妈~妈、妈~~妈、妈~~~妈!
我的声音尽管很大很长,但感觉 这词语,这字眼在我听来是那么拗口、生僻。就像一个刚接触外语一样喊的战战兢兢!好像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呼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喊的到底正确不正确!会不会有人嘲笑我的蠢笨?
环顾四周只有旺盛的野草和巨人般的玉米丛发出的沉重的呼吸,我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和孤单,甚至不如一只蚂蚁!
老绵羊拉着我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的眼泪开始飞溅,十几年了我总于喊出声!不知是高兴还是委屈。
两年后奶奶因病去世,我也没见到妈妈回家。
奶奶去世后养父背上债务,家徒四壁,我更成了一根枯草。整日昏沉呆疵,半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醒来浑身战栗不止。邻居劝我养父让我去找找母亲,要不这孩子就废了!
终于有一天当邻居带着我来到一个偏远的农村。见到一位女人时邻居对我说:快喊啊,这就是你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思念又渴望盼妈妈回来的心情哪里去了?我是那么呆傻,那么麻木!邻居反复督促我:喊啊,这就是你妈妈,你不是老想找妈妈吗,咋就不喊了?
我发现脑子是那么的空空如也,人也像木偶一般。只得努力的想使劲喊一声’妈妈‘。可到嘴边确是喏喏的声音:妈妈。
那女人掏出手绢捂住鼻子开始哭泣,一边说: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以为这次是真的找到了妈妈,我的眼泪刚要落下来却听到她说:你别喊我妈,其实我也不是你亲妈,是我把你抱养过来的!
有谁能想像那样的场景,日夜思念的妈妈,只敢在深秋的田野大声呼喊妈妈的人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妈妈依然不是亲生母亲!
女人在哭哭啼啼,而我麻木的看看天空,看看周围的一切,到处都是陌生一片。
‘’妈妈‘’这个字眼还不属我可呼喊,我依然没有这个资格!我已经感觉我被抛弃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被遗忘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放弃。也许被抛弃的次数太多,我身陷的坑已经深不可测,怎么还能找到自己的母亲,找到自己的家呢?
每当母亲节到来的时候,我都避而不谈。好像我没有这个资格过这个节日。
我会躲在遥远的田野或深山或海边静静的坐着,望着那天空、那大山、那大海,心情异常平静。其实我知道,没有容易的人和事。当人们抱怨生活、抱怨自己的父母、抱怨亲戚朋友的时候,你们可知道一个连自己父母都没见过的人又该抱怨谁去?十几岁就开始举目无亲、没有家的感觉谁又能体会?
每当看到他们与父母在一起吃饭旅游的时候我不由得羡慕甚至有点嫉妒。而当有人斥责自己父母的时候我恨不得上去就揍。真的你不喜欢可以让给我啊,我真的需要,甚至渴望!
祝天下所有的父母安康幸福!
下辈子我一定要转到有父母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