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梨花白到来的时候，校园里一树梨花正在盛开，她一身洁白从树下走过的身影永远定格在男孩们的心中。

梨花白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静静地坐在后面听讲。全班的男孩子的青春期一时间呼啸而至，万马奔腾，越过高山大海，一下子拓展到开阔辽远之地。梨花白这个插班生的到来，这不知道对于这群小弟弟刚长毛的男生是幸事，还是灾难。不仅是男孩子，甚至连教政治的“胖头鲢”老师也因梨花白的到来，讲课也讲得驴唇不对马嘴。

上天成心，梨花白被安排与贾小猛同桌。同桌是幸事，是美事，贾小猛却不敢动弹，不敢呼吸，险些晕倒。贾小猛自己知道有三两天没有好好地刷牙洗脚了，怕有不好的气味，唐突了梨花白。

放学后，贾小猛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白球鞋刷了又刷，袜子洗了又洗。贾小猛他妈看了很欣慰：

“这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妈了。”

贾小猛没工夫理他妈，自己把头扎自来水笼头下刷牙，刷了三回，用力过猛，前两回刷出了血。

人间最美四月天，只是出血还不够。

万物萌动，虽然只有半天，梨花白一举一动，一顰一笑不断在贾小猛脑海里不断浮现闪回。贾小猛一时无法排解，只能抓住全身惟一突起处，胡乱地套弄，后来竟得其法，想梨花白想得越厉害，手速就越来越快，想到极点，手速也到了极点。终于，落霞与孤鹜齐飞，贾小猛身心合谐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班里的男生差不多都焕然一新，有事没事都喜欢跑过来找贾小猛说话。贾小猛自知平时人缘没那么好，就对大家说了：

，“都别假装，知道你们也不是找我，你们找梨花白有啥事呢？都是同学和兄弟，我都转达，谁让我和梨花白是同桌呢？”

一开始男生们都觉得贾小猛够意思。时间一长，男生们发觉都上了贾小猛当了。贾小猛借着转达，与梨花白变成了最熟，说话最多的人。这是让人眼红，又犯众怒的事。更气人的是，让贾小猛转达的事，只是鸡毛蒜皮的事转达，紧要处不转达，不仅不转达，还从中作梗。还给大家说：

“梨花白转学到咱们这儿，是为了好好学习。有想跟她搞对象的想法，都早点歇着啊。”

一开始，大家以为贾小猛是传达室，谁成想变成看门狗。

2.

绕过贾小猛，直接跟梨花白搭讪的是班长高天文。班长如果没有一些假公济私的本事，那班长岂不是白当了。班长找梨花白都是代表班子成员，说：

“梨花白同学，首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每次上课前喊‘起立坐下’的高天文，我代表36位同学欢迎欢迎你加入敝班，当然了，你加入后就是37位同学了。今后在学习上和生活上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吱声......”

这么长一段话，当着梨花白能说得这么流利，不定在背地里练了多少遍了！高天文在背地里练习多少遍，贾小猛就在背地里给梨花白进多少回馋言，诸如他之所以能当班长，是因为他爹是县委的；别看他学习好，一有空给漂亮女生写小纸条，有时候还给送好吃的。这人要重点防范。

虽然如此，梨花白对贾小猛所说也并不意。她对高天文及班上男生总是友好地微笑着，也并不保守，学习上有不懂的问题，时常请教高天文。高天文自然拿出全身解数，和言悦色，如沐春风给梨花白讲解，一个小题目能带出一单元的讲解。气得贾小猛踢桌子撞板凳的。梨花白对贾小猛也不亏待，宿舍前晾衣服的铁丝条断了，纱窗漏洞了，冬天炉坑里的灰都交给贾小猛去办。贾小猛自是喜不自胜。贾小猛对学习不太上心，但手巧，除了手淫无师自通外，其他诸项手艺也莫不如是，上学期间，修钢笔，铁丝开锁，生炉子，掏炉灰，镶玻璃无一不通。部队期间，开车，开枪，看作战图手绘地图，给首长溜须拍马无一不精。这是后话。晾衣服的铁丝条断了，接上或者是换条拴牢，那是一般人的做法，小猛除了换条新的铁丝，还顺手弯了些晾衣架挂在了上面。掏完炉灰把炉子生好，用煤压好这是最基本的。把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水桶打满水，水壶坐在炉子，烧好水把暖水瓶灌满。临走恨不得还要看看，有没有内衣内裤需要他洗一洗，可惜找不到。

3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春服既成，又到梨花盛开的季节。梨花白约了生了一冬天的炉子贾小猛，时常补课的高天文到郊外一游。三人碰面，贾小猛和高天文大感意外和冒火，这不是成心坏人好事嘛，差不多是同时互相质问对方：

“你来干嘛？”

甚至差点动手。从来都是两人搞对象谈恋爱，没听说过三人一起的。梨花白也能感觉到两位的困惑，便说：

“你们是先决斗一场之后再听我说，还是听我说完再决斗？”

贾小猛和高天文互相并不服气，彼此怒视了一眼，都想听听梨花白怎么说？梨花白说：

“如果想到未来，你们俩个对我无差别。”

这就是所谓的“先声夺人”？这话从何说起呀？未来是哪天？未来是个什么东西？贾小猛从来就没想过，只知道过去给梨花白生一冬天炉子过得踏实幸福。开春又看到梨花，美得沁人心脾，梨花白却突然提起了这个未来，他从此知道了这个未来的厉害，它竟是这样让人忧愁与无奈。一个学霸，一个手艺人怎会无差别？一句话说得两个人必须得伸着耳朵必须听了。梨花白接着说：

“我爸爸是军队上的，过去调动了好多次工作。每次他调动工作，也就意味着我和我的很多朋友失去了联系。搞得我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就没有长久的朋友。我爸爸还会调动工作，即便不调动工作也没两月就中考了。我也不知道未来我们会怎样？我能知道的就是我们没两月就要分开了。时日无长，我以前没有拒绝你们哪一个是不是我的朋友，今后，我也不会答应你们哪一个是我的朋友。”

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是一个丑八怪，贾小猛和高天文会毫无疑问骂她痴心妄想，占着茅坑不拉屎。可偏偏是梨花白？但梨花白有这样的想法，此事就该另当别论，这个最基本道理，贾小猛和高天文自然是懂。懂归懂，感觉怪怪的，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改变，但总觉得属于自己的快乐被人拿走了一部分。

其实，即便是被人拿走了一部分的快乐的时光还是那么短暂，换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痛苦。这对于贾小猛来说，尤其如此。分离的时该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梨花白并不在本县参加中考。要提前一个月和大家分手。每个男生心中都空落落的。好在她给大家都准备了分别的笔记本，让大家的离别之情有了寄托和念想。表面上看都是一个笔记本写一些话，但贾小猛的笔记本里夹着梨花白的一张照片。这让贾小猛觉得自己牛逼坏了。当时觉得自己有多牛逼，过后就会有伤害。梨花白离开时候，贾小猛整个人的魂都被人拿走了。贾小猛原本在学习上就是中等偏下，这回直接趴底了。

快中考了，梨花白给贾小猛写了一封信。信中又一次谈到了未来，说未来，她有可能上高中，有可能去当兵，还有可能上完高中再去当兵。你的未来呢？贾小猛看到梨花白的未来归根结底还是当兵。既然如此，贾小猛马上着手准备，哭了三天三夜，逼着他爹把牛卖了，准备送礼当兵。

家里人对小猛也是一脸的不理解，学上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当兵了。找老师同学了解个大概，然后找了一个见过世面的长辈老贾，给小猛做工作。老贾：

“人家说的是未来有可能去当兵。现在是未来吗？”

“不是。”

“可能是肯定吗？”

“不是。”

“全国那么多地方，即便当兵一定能碰得到吗？今年是去内蒙古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当兵，只要你愿意，不用卖牛送礼也能当兵。”

“礼你们爱送不送，反正兵我是当定了。”

4

贾小猛在内蒙古当兵期间给梨花白写了三回信，都石沉大海。也不知道是根本没收到，还是收到了没有回信。也不知道梨花白是当兵了，还是在念高中。

当兵后悔三年。这话是对的，别是说女兵，女的都没有。三年就可以复员，也可以继续当，继续当不知道当几年会转志愿兵，也可能转不了，没人承诺。当回兵，连个女兵都没见过就复员。贾小猛不干。

在内蒙期间，由于部队没有女兵，贾小猛只好学着跟领导处好关系。贾小猛发现服务梨花白和连首长旷彬是一个道理：多干活，让连首长旷彬感到意外和舒服。贾小猛回家探亲一回，别人不急，连首长旷彬急了，没有贾小猛服务，还真不太适应。

连首长旷彬的家属在北京军区机关大院，老丈人是军队高层，不忍心小俩口长期分居。一纸调令，连首长升营首长，到军区机关履职。

贾小猛在内蒙已是第六个年头，老兵老得都起茧了。想跟营首长走，又不好意思开口。送别宴上，别人都敬酒，贾小猛不敬，望着旷营长一直流眼泪。啥话不说，跟谁就是一句话：

“舍不得首长走。”

说完就哭。搞得一桌子人都停下来，菜不吃了，酒不了。旷首长感动了，给贾小猛亲自倒了一大满杯酒：

“命令，贾小猛把酒喝掉，把行李背好，明天跟我出发。”

贾小猛这一下哭出声来：

“首长......”

5

机关就是腐败，连队里根本见不到的女兵，在机关里能一排一排地见到。等等，带领队伍的女少尉军官谁呢？

天啊，老天爷啊，您怎么可以这样？

梨花白啊，我的梨花白啊，朝思暮想的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贾小猛像是从河套地区内蒙古一代南下黄河水一样气势礴薄地驻立在梨花白面前，仿佛带着风云和水气：

“嘿，梨花白，我可找到你了！”

虽说训练有素的女兵们，但也乱了队列。梨花白看了看突然冲到自己面前这个上等兵，一脸严肃地说：

“上等兵同志，你是哪个部门的，见到长官不知道敬礼吗？”

刚才气势磅礴黄河水仿佛一下子渗进了沙漠里。贾小猛向梨花白敬礼，红着脸说：

“少尉同志，对不起，我刚才认错人了。”

梨花白回礼，说

“上等兵贾小猛同志，你没有认错人，我是梨花白。”

贾小猛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喜悦又从体内升起来，真是梨花白。梨花白一个手势，让女兵队列行进。自己留下来和贾小猛说话，经千山万水，再次相逢好悬没变成冷冷地冰雨胡乱地拍。

原来，梨花白上了三年高中，高考没有考上大学，也不想再复习。她爸转业到地方上发展不算顺利，不足以护佑她在地方能找到好工作，于是在军中托了关系，让梨花白到军队机关锻练发展。女孩子在军队里或者做个通讯兵或者做个文职人员也不错。也有个麻烦，军队长官两地分居或者离婚的多，漂亮女孩会经常性被长官叫过去做思想政治工作，帮助进步，帮助一次的时间都不短。

贾小猛想请梨花白吃饭聊聊天，重温一下过去的感觉，难约着呢。好容易约上一回，刚吃上一会儿，王营副亲自开车过来等着。王营副跟老家老婆离婚了，追梨白花追得很凶。梨花白不愿意嫁二婚，一直躲着。

梨花白原本还指望着贾小猛来了，打着与贾小猛谈恋爱的旗号挡一挡王营副。旷营长没调到机关前，王营副一直管理部门，旷营长调回机关，王营副成了旷营长副手，贾小猛是旷营长的勤务兵。王营副对旷营长表面尊重，实际上恨。对跟着旷营长一块回来的贾小猛直接看不上，不待见，根本就没有表面尊重这码事。梨花白说跟一个还没到士官的上等兵谈恋爱，王营副根本就不信。回过头还问贾小猛：

“听说你对梨花白少尉还有些想法？你也配，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吗？”

少年朦朦胧初恋的美好及六年来魂牵梦绕大白于天下已经足令人羞愧，更何况现如今这样的不对等的情形又被他嘲笑，贾小猛简直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贾小猛对王营副的不待见与恨也是与日加速度俱增。

相见不如不见，不见梨花白时，十五岁，她在一树梨花下走过的样子，是那么美。

相见不如不见，不见梨花白，她的照片永远存于她送他的笔记本里，存于他的心里。

王营副的嘲笑仿佛让贾小猛失去了保持美好回忆的资格。

6

既然自己被人嘲笑，那就找一个不被嘲笑的人来挡一挡。初中同学高文天在北京上大学，已经大四了。女军官和天之骄子谈恋爱，总比一个离过婚的人更配吧，气死王营副。

这个建议，是贾小猛给梨花白提出的。梨花白倒也平和，反正也就是打打旗号，顺便见见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现在大学生不是坏事。

周末，贾小猛开上旷营长的车，带上梨花白去西三环去高天文玩。

高天文上初中那会儿，当时觉得梨花白确实美得不得了。上了大学后，见过了全国各地的美女后，觉得梨花白的颜值也就是中等偏上一点，再加上当时发育早一些而已。甚至感觉到自己少年时那样神魂颠倒，有些夸张，现在回忆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另外，高天文上大学以后巳经变成一个胖子，一副贱兮兮的欠揍的样子。

高天文的态度令让贾小猛感到愤怒。真想把这个胖子一顿胖揍。给脸不要。

一向清高的梨花白对于这次自己送上门的相见深感尴尬。原本就是打打旗号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可事倒临头，不被追求，不被当作女神的冷淡冷漠还是一时难以接受。以前被人追习惯了，忽然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回去的路上没有么说话，坐在副驾驶上发愣。

贾小猛为提出这样的自取其辱的建议深感自责，一时间也难以排解。快到军队大院的时候，贾小猛把车拐进大道路旁边的小径上，把车停下了。自己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把梨花白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拉住贾小猛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

贾小猛又哭了：

“我对不起首长，不仅没有保护好首长，还尽出馊主意，让首长受委屈，都是我不好。”

梨花白望着这朴实而又倔强的上等兵，心中好一阵柔软，把贾小猛抱在怀里，替他擦了擦眼泪，半开玩笑地命令：

“上等兵同志，把眼泪擦干，坚强起来，扛起责任，务必保护好美女少尉同志。”

贾小猛虽然还在梨花白的怀里，依然敬礼郑重回复：

“保证完成任务。”

7

有了爱情的怂恿，贾小猛胆子大起来。以前对王营副有不满，只是背地里唠叨，现在都敢当面顶撞了。王营副安排贾小猛与工作不相干的杂七杂八的事情，贾小猛直接顶回去：

“旷营长一会儿有事找我。”

“行，小子，你就给我较劲吧，早晚一块收拾了你，等着。”

王营副把对贾小猛不满又上调了一个级别。调不了级别，就调整对人的不满与仇恨。

有一回，王营副喝多了酒，打电话找梨花白，让梨花白过来谈工作。梨花白怕吃亏，梨花白通知了贾小猛。贾小猛陪同着梨花白一块见王营副。王营副借着酒劲大骂贾小猛：

“滚鸡巴蛋，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贾小猛并不示弱，直接对峙：

“你找别人谈工作我管不着，找梨花白，先过我这关。”

“你算个球，一个兵蛋子。”

已经不是一般的人民内部矛盾，基本上激化到了爱恨情仇加平时琐碎不满的敌我矛盾了。

吵一架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有一个多月王营副没找梨花白谈工作了。

中秋之夜，贾小猛开车送旷营长到外面与人喝大酒。旷营长喝多了，贾小猛替旷营长挡了挡酒，也没少喝。部队官兵与人喝酒，风格豪放，作战凶猛，贾小猛的Bp机响了两回都没有听到，上面梨花白的留言：王营副找我谈工作，速来。留言的时间在前一个小时。贾小猛心中急切，猛踩油门，一路狂奔，把旷营长送回家属院。开车直奔营部军官宿舍，下车前，贾小猛随手把旷营长手枪带放在车里带在了身上。

果然，王营副宿舍的门插得紧紧地，里面有挣扎扑打之声，女人的嘴好像被人拿手捂人。叫门敲门，里面没人应答。贾小猛料定梨花白在里面，急了，对着门锁“呯呯”两枪，门被打开了，王营副真是个畜生，正要对梨花白用强，贾小猛新仇旧怨，一股脑涌上心头，又恰逢喝酒，抬手朝着王营副就是一枪。子弹擦着王营副的头皮飞了过去，打在窗玻璃上，哗啦啦玻璃掉了，把王营副吓尿了，下面一下子软了，自此以后再也没硬过。

好在没有出人命。旷营长上下活动，大事化小。上面决定拘留贾小猛十五天。十五天之后，让贾小猛复员。王营副有错在先，未敢深究，转业地方。

十五天之后，临行前，梨花白为贾小猛送行。梨花白问贾小猛：

“你为我开了三枪，丢了在军队的前途，现在后悔吗？”

贾小猛敬礼：

“和平时期，不用保护老百姓，保护了少尉首长，这兵没白当。”

“六年前，我们分手时，我送了一张照片。这次不送照片了。”

梨花白说完，拉上了宿舍窗帘，脱下了军装。

贾小猛再一次回到了初中二年级梨花白来到学校的午后，那天梨花盛开，沁人心脾。大多数人的初恋都不是那么圆满，那是因为男孩子们努力地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