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叫凤英》

    今天，中秋节后第一天，农历八月十六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正是我的姐姐凤英的生忌。姐姐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二年了，如果她还健在的话，应该有七十了。

    我有姐姐最早的记忆是大概四、五岁，我只记得那年姐姐出嫁后回来认亲，父亲推搡她的画面、后来母亲让小哥挑着姐姐的嫁衣送去的画面。这两次事情的原由，四、五岁的我根本不懂，过了好多年，母亲才告诉我当初的事情，让我了解了大概。

      我的姐姐，三岁来的我家，时间应该是一九五五年。我母亲说，那时候因为爷爷是党员又是生产队长，凡是城里来乡下支农的人，都是住的我家。有位城里人看我母亲还没小孩，对她说，城里某户人家的奶妈的孩子，快糟踏的不行，让我妈行行好去抱来养吧。我母亲当时去看了，一见就喜欢得紧，当天就把她抱了回来。就这样，就有了我姐，外公取的名字，叫凤英。

      姐姐来我家的那一年，我母亲就有了大哥，然后隔一年有了我二哥，再后来有了小哥，再然后有了我还有我弟。我和我姐相差十五岁。

    姐姐从小是在外婆家长大的，没有读过书，那时候，可以读书，但外公说学堂里的先生会用戒尺打孩子的，所以不舍得让我姐去，这些是后来我问母亲，母亲告诉我的，具体什么原因不得而知。我母亲说我姐姐，小时候就营养不良，体弱多病，小时候生脑膜炎险些沒救过来，家里又孩子多，十三岁就放牛了，我姐小时候真的是很苦。姐姐成年后，她的亲生父母来认亲，父母还是让认的，再后来变成亲戚走动。

      姐姐二十岁出的嫁，我姐夫是她亲生父母邻村的，当时我的父母亲坚决不同意，但我姐还是听从了亲生父母的安排嫁给了我姐夫。姐姐不是在我家出的嫁，而是结了婚后再回我家，所以才有了我记忆中父亲推搡她不让她回家的画面。后来母亲还是心疼女儿，瞒着父亲让小哥挑着姐姐的衣服还有别的什么的送去姐姐家，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心意，也算是嫁妆吧。姐夫是他们村里唯一的高中生，在村里当个小干部，后来当上了村书记，姐姐结婚后的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再过一年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甥女和外甥。我长大后问姐姐，为什么会不顾这边父母亲反对嫁给姐夫，姐姐说，一方面，是因为她亲生父母欠了我姐夫家一担米所以把她哄骗着嫁给了我姐夫，另一方面是別人跟她说我父亲有意想让她和我大哥结婚，她不喜欢我大哥。我也曾问她有自己喜欢的人吧，她说她曾经喜欢一个下放到我们村的知识靑年，后来他回城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姐姐说完冲我笑了笑。

      姐姐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大美女。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是姐姐家，姐姐家和我家相距近二十里，那时候只能走着去，我记得每次去都要在经过的村庄的大树下歇一会儿再走。姐姐很勤劳又爱整洁，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挣工分从来不输别人，更把她的家总是收拾得整齐干净。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姐姐家那条天蓝色的格子床单，好像熨烫过的那么平整。姐姐很会打扮，把外甥女打扮得小天使一般，那时候没有口红之类，姐姐会用红纸当口红，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我姐俩个小孩那样这么漂亮的孩子，用粉雕玉琢形容都不为过。那时候的姐姐姐夫在他们村上也算是日子过得不错的了，那是姐姐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姐姐的命运是从她三十八岁那年的一场病改变的，从那年开始，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遗传的病，姐姐的病是她父亲遗传基因引起的。发现姐姐身体有异样的时候，姐夫从书上了解到这种病是治不好的，也就没有带姐姐出去治的想法，那时的我无知无畏，到处写信咨询，带着姐姐去看中医，去市三院看西医，姐姐在三院住了半个月，花了四五千的医药费，那时候没有医保报销，费用全部要自己承担。姐夫去结账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治疗虽有缓解却似乎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

      姐姐一开始生病的时候，除了行动异样，别的生命体征都没有问题，姐姐每到节日总要回来看父母，而且总会带好吃的。记得有一次姐姐带的猕猴桃来，由于放的太久，已经是坏了，那是我第一次吃这种水果，从此以后每每吃猕猴桃，那就是我姐姐的味道。我每次去看姐姐，分别的时候，姐姐总是要送我，送了一程又一程，我曾开玩笑地跟我姐说，姐姐是梁山伯送祝英台，十八相送啊。姐姐还为我四处张罗相亲，到处踉别人说她的妹妹多么优秀，逢人就把我照片给别人看......姐姐就和母亲一样，她的好，难于用文字表达......而那时的姐姐正在经受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她的伤痛又有谁能体会。

        最后一次见姐姐，是在2000年的初夏，姐姐那天穿着我送她的玫红色毛衣开衫，衬托着她白皙的肤色，非常漂亮，看到我去开心得像个孩子，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分别的时候，姐姐一路送到我看不到她为止。姐姐，如果早知道这是最后一面，那时候就不要分开该多好啊。

      那次分别后的几个月，我正在经历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当我终于挺过来了，想要把喜讯告诉姐姐的时候，却接到了外甥打来的电话，电话的那头外甥泣不成声，他说她妈妈一直在喊着我的名字，我大声地呼喊着“姐姐”、”姐姐”，姐姐在那头拼劲全力喊了句“阿芳”......那是我姐姐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从此以后，这声音就一直萦绕在我耳边，刻在我心里......

      一晃眼，姐姐已经离开我二十多年，姐姐留给我的总是最好的一面，而我只遗憾我们的姐妹缘份太短太浅，亲爱的姐姐，来生我们再续姐妹情缘可好，到那时我们换过，您是妹妹，我是姐。

      永远想念您，我的姐姐，凤英！

        章然 2022年9月11日农历八月十六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