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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还是重阳,要是没有网络的提醒,我想也不至于知晓。记忆中当我拿起笔开始沉浸在青春的呻吟的时候,父亲的表情显得有些喜悦但是不至于兴奋。然而随着笔触间反复伤春悲秋的论调和毫无内容的苦吟。父母对此似乎也像是失却了希望一般,表情逐渐变得木讷,语调也偶有无奈的戏谑,大概有些失望的苦楚在。
大概是许久之前,路过一间特殊的白墙屋舍的时候,父亲偶然指了指,说原来母亲他们的老家就在那里,一旁的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哪有,明明还要在前面许多。这种屋舍很特殊,墙壁是粉刷白的,当然不是那种出租房的苍白,感觉是带点灰蒙的粉白,墙角会有些烟熏的痕迹,像是西式的常青藤如小人国度里的炊烟状慢慢往屋檐上绵延,屋舍上面显然是盖着乌鸦羽质般的瓦片,不知道是后人修正过了还是怎样,整齐地像鱼鳞一样,端正地排在屋顶上,屋檐整体延伸出一段来,恰似说给过路人遮挡阵雨的那样。我倒是没能找寻到端庄的木雕和瓦片上的石兽,就是普通而又简单的一间房子,只不过不是一间,而是毗邻的许多间,间或还有一堵矮墙,不只是何处来的外地男女会将破旧的三轮车停靠在附近,时不时地从矮墙开辟的拱门中间站出来,看一看来往的过路人。
这带房子就在那条不大不小的河边上,大体与之垂直,每次从外祖母家往外曾祖父家去,便要沿着河道走上几步路,看见那个敞开式的水泥垃圾堆放地,然而往路的另一边一拐,顺着这些个粉墙黛瓦的房子走去,除此之外,都是些沾染突兀乱彩的小栋房屋。
外曾祖父家后院墙外是一棵无比巨大的银杏树,不知道是喜欢和小孩说得趣味一点还是怎样,大体知道小孩子可能不喜欢老人,又或许只是习惯,他们喜欢和我说这是白果树后面的“太太”(地方上对于辈分很大的人的简称和敬称)。我算是父亲族里辈分最小的一个,而我的父亲和母亲祖上又有些关联,因此我总是会有许许多多的“太太”和阿公、姑婆。但是其实从小我就大致能分得清楚,就算遇到不清楚也倒会问问。
外曾祖父家其实我算是影响极深的,我外公那一辈人都皆是有出息的人物,外曾祖父又是以往村里的支书,算是有头脸的人物。来外曾祖父家次数不多不少,但是每次来的时候,母亲总是会详细说那是白果树下的“太太”家,大概如今白果树也剩下了一个令人惊恐的根部,母亲或许会觉得有关她娘家的这些随那树干一样都会突兀地被时间砍走,甚至连后代凭借儿时的那些碎片记忆也想象不出原来繁盛的模样。
其实我印象一直很深,甚至日记本里都记得很仔细,那天阴雨,这块开发区的几个街道都迁了新坟,外曾祖母,按我母亲的话说就是见到我要塞给我许多大块好吃的冰糖的那位祥和的外曾祖母去世了。她走的时候,我也在场,医生也来了,外祖父的几个兄弟也纷纷从各地赶回来。外曾祖父说话很平静,程式也没有丝毫地拖沓,他也少有恸哭。只是下葬后,走上微斜的环山陵园,外曾祖父一个人站在那双人墓上,照例石青色的墓盒旁边有一颗绿色瘦小的青松。墓正巧在上来的石阶旁边,一棵被拦着墓园外的野树长得旺盛,仿佛有遮住部分墓盒的趋势,一个年长的亲戚对此发表了一些意见,众人也随声附和了几句。而我透过人群看见,瘦削的外曾祖父就站在墓碑前面,我只看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脸,他就笔直地站在那里,像是比墓前的松树还要高一些,凉风吹过,透着一股淡淡的酸楚。